“别伤害她!”躺椅上的白发老妪,这时缓过来一些,终于止住情绪。
她缓了一口气,一把将贯入腹部的短匕拔出。
在闷哼后说道:“不是她的错,她无法控制自己。”
她的身体是痛苦的,但她的眼神平静而安宁。
苦熬数百年,终于心有所依,心有所归。
青花愣愣看着这个慈祥的老人,泪眼朦胧:“可是神……”
“你说你是青之圣女,你要聆神之音。你说我们要跟着龙神的指引走。”
小烦婆婆稍稍坐起来一些,看着她道:“可是青花啊,你真的知道,完全跟着龙神的指引走,是什么样的结果吗?”
“这条路,我们早已经走过,就是那黑暗时期的数百年!”
“这条路我们走过的啊,就是杀死无数竞争部族、也杀死无数族人的夜之侵袭。”
“大家都以为,圣女只能接收到模糊的神旨碎片,那是因为我利用树之祭坛暗下布置,好独自解释神谕,但其实那时候你就能听得清楚了吧?神谕突破了我的布置,传达于你,以此来影响你……那你还记得上一次在森之祭坛的神谕吗?”
小烦婆婆问道:“神说让我们杀死天外来客,献首于燕枭。神又说让我们帮助龙神使者,杀死燕枭。神这么矛盾,我们该往哪边走?”
“我想……对和错神或许不知道。但是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与族人朝夕相处的我们,应该分得清楚,什么才是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她眸有悲悯:“孩子,我们信仰神,我们信仰的是什么?
信仰一个伟大的存在,只是因为崇敬,只是因为膜拜……
为信仰而信仰吗?
不。我们信仰神,是希望得到庇护,是希望得到保佑,是希望得到和平!希望我们的家人朋友都平安,我们的兄弟姐妹都幸福。
我们的信仰有所求,我们想要摆脱这痛苦的轮回。
所以我们说信仰。
我们信仰什么?!”
……
夜色涌动的神龙木林,那位老母亲的病榻前。
老妇人伸手掐住儿子的脖颈,只消一拧,就能将其杀死。
可是这一拧,怎么也无法拧下去。
敦实汉子明明一拳就可以将这老人砸死,却只是艰难地护住自己的脖颈,涨红着脸喊道:“娘!”
老妇人迎着他的眼睛,如遭雷击,手一松,痛哭着给了自己一耳光:“从今起我不信神!”
……
那三口之家的树屋中。
那扯着女儿头发往后拉,左手手刀将要落下的美丽女人,忽然间手肘一拐——
咔嚓!
直接自己动劲,把自己的整条左臂自肘弯处对折,整个反曲过来。
宁可疼得面目抽搐,也终不肯落下那一记手刀。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被男人抢过来抱离。在父亲的怀里,却依然哭喊着:“娘,你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在青花之前的青之圣女,无助地痛哭起来。
……
书屋之中。
小烦婆婆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她从躺椅上起身:“真神必不教母杀子,真神定不忍伤人伦!若有此行,乃是邪神!恶神!”
“神爱世人我敬神,神若害人……”
她一挥手,将满书屋的书全都收起。
然后往外走。
“且跟我来!”
这头发花白甚至有些佝偻的老妪背影,此刻有一种动摇人心的力量。
青八枝、青九叶,还有仍在惶惑中的青花,全都跟在身后。
一齐走进了夜色里。
飞出书屋后,小烦婆婆回手一拂。
整个书屋霎时间燃烧起来!
熊熊燃烧!
她点燃了书屋,点燃了整个神荫之地最古老的神龙木。
青八枝他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一整颗充满生机的神龙木,沸腾出金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神荫之地,也驱散了夜之侵袭。
这里的夜晚好像从未如此明亮过。
金光明耀,灿烂辉煌。
“族人们!”
以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为背景。
白发苍苍的老妪立在空中,向着整个神荫之地喊话——
“让我们问一问自己,什么才是我们的信仰?!”
……
……
人生复如此,东西各行去。
悬颅之林外。
那横倒的巨大神龙木之前……
“时候到了。”
观衍平静地说道。
一拂长袖,飘身直往天穹去。
森海源界的夜穹漆黑无亮,但他本身竟成了光,
这里的夜晚没有明月,而他雪白僧衣飘飘,一似于明月。
的确也无须再告别。
姜望二话不说,足尖一踏,如青鸟翔空,已经越过那横倒的神龙木,踏进颅林深处。
人类的颅骨挂在瘦树上,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超凡视野中。
森冷死寂。
有一种最极端的冷酷。
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本以为它们会被清除一空。
或许这里也会开花结果,穿入飞禽走兽。
但前脚离开森海源界,后脚燕枭就已再现……
仿佛命运不可更改。
一袭青衫踏云而行,几步跨过这人间炼狱,寻到了颅林深处的“人家”。
木屋依如昨日,燕巢仍挂屋檐。
连位置都未曾改变……
彷似待人归。
一只无尾的燕子,便在此时探出脑袋,刚好与姜望对视。眼神有些惊讶,也有些愤怒,大概是认出了姜望……羽翅微动,似要飞将出来,
刷!
一道寒芒经天,姜望一剑斩至,直接将这燕枭斩回了燕巢中!
骤进燕巢那天旋地转的感觉,未能再影响姜望丝毫。在骤然放大的燕巢之中,他人随剑走,一步便已经追上了燕枭。
燕枭身有四神通,姜望早已深知。
直接抬起左手,对着刚刚回过神来、怒不可遏的燕枭,当头便按落火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