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应该去问曹皆,因为我也不清楚。”虞礼阳淡然地说道:“我只不过把应该让你知道的事情告诉你,让你这位大齐天骄愈发归心,赚齐天子一个人情罢了。"
姜望隐隐觉得,这件事里,还藏着极大的隐秘。
凡是涉及隐秘的,一准没有什么好事,且往往是他这个小身板所无法扛住的。
天可怜见,他今日只是想喝个酒!
剥了一枚铁浆果,吃进肚子里。然后他才说道:“如果我应该知道,曹帅会告诉我的。”
“三十三年前的长洛绝阵,或许就与血河真君有关…”虞礼阳转过头去,看着石桌旁尚是翠色的香雪桂,语气随意地说道:“什么时候你知道内情了,不妨告诉我一声,我也很好奇。”
不等姜望回应,他又问道:“开花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
“如飘雪。”姜望道。
虞礼阳于是一叹:“今朝良晤,当以桂花佐酒!”
袍袖轻轻一挥。
但见满树翠色,忽作雪色。
洁白的花瓣飘飘而落,翩斑似舞。一时真不知是雪花,还是桂花。
一瓣桂花恰怡落在鹿角樽里……琥珀酒液盛初雪。
虞礼阳举起酒樽,略作示意。
姜望于是举杯共饮。
好个真君!
举手投足花期改,唇红齿白是少年来。
这一刻的虞礼阳,带着一种罕见的天真笑意,像是怕惊醒了谁的梦一般,轻声问道:“如何?"
“美则美矣,香亦极香。”姜望诚实地道:“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那么恰当。”
虞礼阳大约是醉了,仰看着飘落的、雪一样的桂花,漫声道:“我时常会想,世上有没有一种更伟大的力量,可以改变这些呢?“
他收回了视线,对姜望说道:“人啊,出现的时机很重要。“
大袖一翻,他潇酒起身,自往院外走。只道了声:“酒很好,再会!“
院中很久再没有声音响起。
大齐武安侯,静静坐在飞雪中。
雪是纯洁的意象。
雪色有时候也是一种极彻底的哀伤。
元月二十四日的姜望,臂缠白布,与重玄胜站在一起。
在他们身后,是七百六十七名得胜营士卒。
人人左臂缠雪。
在他们身前,是一座高大共家,其碑日:得胜。
碑身并无一字铭文。
实在是没有什么文字,能够刻印那一场并肩厮杀数十日、转战几千里的缘分。
在伐夏战场上,得胜营经历过一次补充。
当时战死了五百四十七人,后来自东域诸国联军和夏国降军里,择优进行补充。满编之后,在岷西走廊战死了数十人,在桑府…战得只剩八百三十六人。
这八百三十六人里,又有六十九人没能熬过伤势。
所以最后剩下的,便是这七百六十七人。
他们的未来自是无虞的,每个人在战场上掠得的财富,都尽够一生享用。
而那些战死者的家属,重玄胜都已经一一联络过。齐国军方先联系过一次,给予了对应的抚恤和慰问,重玄胜和姜望以得胜营的名义,再进行一次抚恤。
除了均分他们在夏国战场所掠得的财富,也分别根据不同的家庭情况,或给予大齐良家子的身份、或给予超凡的机会……
但是否这些就能抚平伤痛呢?
没有答案。
战争的残酷是没有办法用文字完全表述的,有时候只体现在人们哀伤的心中。
姜望和重玄胜立在这座共家前,该做的事情全都已经做了,祭祀后并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明天就去稷下学宫吗?”重玄胜问。
“是。”姜望答。
此后无声。
这是赶马山上还能找到的最好的坟地。
潦倒一生的名士许放,也葬在这里。
风吹过。
白幡犹招,衰草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