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勿忘心安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454 字 4个月前

他对姜望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天子喜爱这个年轻人的赤忱与才华,欣赏他的固执与“不敏”,他也就喜爱这个年轻人,对其恭敬有礼,该提点就提点。天子放此人走,他也就放此人。

时代的洪流推举年少王侯,裹挟他,也消磨他,那种席卷一切的力量,非身处其间,不能感受挣脱之难。

人是在不知不觉间,就混同唯一的。就像他韩令,在每天都被饥饿唤醒的小时候,也不曾想过,他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这个伟大帝国的一部分。

他享受由此握得的权柄,忠诚赐予他这一切的人,也被手中的权柄所钳固。此生不可能跳出。

而姜望今能跳出洪流外,好像做得很轻松。

此刻已经自由,背影给人的感觉却很沉重。

这个世界常常很矛盾。

韩令静静地站在齐境之内,遥望远方,看着姜望,目光更在姜望之上。那连绵的山影,恍忽至高无上的龙座。天的意志,于此被承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山影是很寂寞的。

……

“你说他会不会突然追上来把你杀掉?”白玉瑕冷不丁地问。

失去了齐国的官方身份,自然也不再被朱禾之盟所覆盖,以后再不能横飞东域。无请而横飞他国,是一种挑衅。

离齐之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姜望早已经选好,那就是旭国与象国之间的星月原。

此地长期无主。因为离星穹最近,成为修行者立外楼的宝地,也同时被景国和齐国看在眼里。两大霸国角力于此,根本没有空间让一个统一的组织成长起来,故而无主,向来鱼龙混杂。

星月原一战之后,象国人被彻底驱逐,而旭国修士获得了在此自由立楼的权利。

但这并不是说星月原就纳入了旭国的版图——旭国还没有这个胃口,齐国在当时也不可能吃得下。齐国当时最核心的诉求,仍然是夏地仪天观的裁撤。

这场规模不小的齐景代理人战争,不过是后来齐夏之战、景牧之战的前奏。

星月原仍是自由的,只是战败的象国修士于此不自由。

自由之地正是姜望的选择,当然观衍前辈的存在,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

若是庄高羡没头没脑地杀过来,真的就可以从此宣告“没头”了。他一定会在观衍前辈的帮助下,把这颗头颅摘得利利索索。

但星月原虽然不算远,现在他和白玉瑕也只能走着去。

如果还跟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飞,无官一身轻的他,恐怕得一路飞一路打。虽然不怕,也无此必要。

“为什么他要追上来把我杀掉?”姜望随口反问。

“很多话本故事都是这么演的,你要走他就放你走,良禽择木嘛。你真走,他就半道上杀掉你。”白玉瑕道:“天子岂可放天子剑于天下?”

姜望道:“我还配不上天子剑。大齐皇帝的天子剑,是他并吞日月的雄心,是他战无不胜的勇心,是他海纳百川的容心。”

白玉瑕道:“那你也总归是一柄趁手的宝剑。”

姜望仍摇头:“我自问也算锋利。但以齐天子之雄武,他若执锋,当是镇国大元帅,是笃侯。把兵事堂里数遍了,也轮不着我趁手。”

白玉瑕回头看了一眼,道:“好了,人都走了,不用再如此。”

姜望浑如未觉,边走边道:“此外,你说的半道折剑的活计,不是韩总管会干的。在齐国,干这种活的是打更人。首领是烛岁大人。”

白玉瑕停下了脚步,玩笑的表情变得严肃:“你说的烛岁大人,是不是喜欢提一个白纸灯笼?”

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句偻老者,姜望亦驻足。

“老白啊。”他颇为忧郁:“以后没事少说话。”

白玉暇感到很不服气:“这不是你喊出来的吗?”

迷界一战,烛岁四身皆死。一真神两假神还有衍道本尊,永远地沉没在碧海。从此断绝未来,仅剩的三尊分身,都是夜游假神。

当然,即便只是夜游假神,以烛岁的眼界来驾驭,也足以压制姜某人。

但他脸上的皱纹只是轻轻舒展开:“有些日子没见了,武安侯。”

“其实也没有几天……”姜望叹了一口气:“烛岁大人,您所为何来?”

“别误会。”不再戴着破皮帽因此露出苍苍白发的老者,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只是抓了几个背国逃窜的游魂,回来正好遇到你。”

“我不会与齐国为敌。”姜望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