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不回答赵子的问题一样,赵子也不理会他的试探,只自顾道:“在这种举国视你为英雄,贩夫走卒皆以你为骄傲,未来清晰可见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如此坚决地离齐呢?我只想得到一个理由——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你在齐国的位置上不能做的事情。甚至于,它会违背齐国的根本利益。”
这天底下的聪明人,何其多也!
姜望面色无波:“我的道不在彼处罢了。”
赵子显然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完全不理会姜望的辩解:“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平等国能够给你什么?你在齐国不能、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们平等国可以肆无忌惮。如此条件,够不够现实?”
姜望平静地道:“我没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此心所求,唯道而已。”
他一定要杀死庄高羡,但绝不会以委身平等国为代价。
为了获得向庄高羡拔剑的自由,他可以放下一切名位,放下努力赢得的所有,但从来有放不下的底线。
不然当初在兀魔都山脉,他大可以一念成魔,去学七恨魔功,叫天底下那些对他喊打喊杀的人来看看,何为通魔,何为当世真魔!
平等国几乎人人都有理想,但也几乎都不存在什么底线。从接触他们开始到现在,他们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只是在制造混乱——要实现改变世界这样的妄想,首先当然要打破现世秩序。这个过程必然是血流成河。
而他们从来不会问,他们想要创造的新世界,究竟有没有人愿意去生活。
“我现在有点生气。”赵子说。
“那您消消气。”姜望说。
“还记得上次见面我跟你说的什么吗?”赵子问。
不等姜望回答,她已突然出手,一指平削!
姜望的满头黑发,顿时被削平,头顶上是光秃秃的一层。
“不许长出来。”赵子如是说。
姜望一动不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羞辱的愤怒。
赵子略略抬眸,眼神里有了一点危险:“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弱者。”
姜望依然不动:“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错觉。”
赵子静静地看着他,那恹恹的了无生趣的眸色里,危险渐渐散去了,转而有了那么一丁点好奇:“姜望啊姜望,弱冠之年,你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姜望平静地回答:“我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让我成为今天的我。”
赵子面前的烟雾鸟鸟而去:“可立道矣!”
姜望道:“道阻且长。”
赵子恹恹地道:“希望到了那一天,你能够多思考这个世界。想一想为什么道阻且长,而不仅仅是道在何方。”
“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会的。”姜望说。
“我今天不会杀你。”赵子说。
姜望仍然是那种平静的语气:“这并不代表你手下留情了。因为我也未必会死。”
赵子看着他:“玉衡星今晚格外地亮。”
姜望按剑在膝,在跳跃的篝火前,从容又宁定,虽然秃头略煞风景:“其实我也有些好奇——你们打算怎么改变这个世界?”
“加入我们,你就会知道。”
“那我的好奇心也并没有那么重。”
“那你就等着看。”
姜望道:“我拭目以待。”
赵子叼起了玉烟斗,在恹恹之外,又多了一丝慵懒:“你可以再叫一头烤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