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静玄口吐鲜血,咬牙道:“虚泽明的错误,我太虚派上下愿意用如此惨痛的代价来弥补。难道还不足够?你们还要怎么样?非得赶尽杀绝吗?!”
姜梦熊只是张开五指,遥对着他,但根本不看他一眼,只看着无限下探的云层:“虚渊之,出来吧。你没有时间了。”
齐天子曾经问姜望,天下岂是如此逼仄之天下?
姜梦熊今日却要告知太虚派,天下就是这般逼仄之天下!
六大霸国容你抬头,你才可以抬头。
哪怕是太虚派。
哪怕是有着虚渊之坐镇的太虚派!
便在此刻,响起了一声幽幽叹息。
太虚胜景的云层,一层一层急速地散开。
一块四四方方如棋盘般的平地,就这样跳出“不可知”,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平地之外是虚无,平地之上,只有呈“品”字形而立的三间石屋。
那座挂着“祖师堂”悬匾的石屋里,一个介于有无之间、时而存在时而不存在的道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走出他的石屋,与在场诸强者置身同一个世界。
他就站在石屋前,平地上,抬起头来,露出那一双混沌的、变幻着时空的眼睛!
这是一位洞彻了超脱之路,并且正在坚实走向超脱的绝世强者。
但此刻悬立高穹、卷来雷云的,也无一等闲。
姜梦熊沉重的、认真地看着他,直到他的眼睛不再变幻。
“静玄啊。”虚渊之开口道。
虚静玄翻过身,匍匐在地上,哭泣道:“不肖弟子虚静玄,拜见祖师!”
在场所有太虚派弟子,全部挣扎着拜倒。
虚渊之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把祖师堂,设在山门最低之处?”
虚静玄流着泪道:“您是为了提醒我太虚派修士,不要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您在低无可低之处,我辈修行者,更要做人下之人。”
“这或许,对你们来说太难了。”虚渊之叹了一口气。
人人皆求人上人,皆要踩他人做阶,岂有甘于人下者?
被强行截断了超脱的进程,大好局势一朝倾覆,他也未见失态。只慢慢地问道:“你虚泽明,为什么竟觉得,你有资格逃避刑责,有资格不为自己的过失承担后果?太虚派的身份,究竟有什么了不起?你虚泽明,到底高贵在哪里?”
他又问:“你虚静玄,为什么敢不把‘绝对公平、绝对公正、绝对安全’的铁则放在心里,为什么敢丢掉我们太虚派的立身之本?虚泽明是你养大的孩子,你心疼他。为何不心疼我太虚派的基业,不心疼太虚派上上下下这么多年的努力呢?”
虚泽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虚静玄一头磕在地上,额上淌血,愧不能言。
虚渊之轻轻一挥袖,抚平了他们肉身上的痛楚:“但这也不能全怪你们。太虚派持身不公,私心作祟,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但不会是唯一的理由……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他穿着一件阴阳道袍,此身时而如旭日炙烈,时而如明月孤冷,一个人交替了日月晨昏。他看得太清楚了。因而他的叹息声,是太阳落山了,尚有未尽的遗憾:“闭锁山门,锁不住汹涌人心。与世隔绝,隔不断红尘因果。固知洪流滔天,今日之事,倒也不该叫我意外。”
他的目光终于归回此世,清晰地落在悬于高穹的那些强者身上。
姜梦熊、应江鸿、许妄、宋菩提……
“那么。”他的声音也由虚而实,实实在在地响在这些个衍道真君耳边,他负手问道:“在场诸位,是由谁来赐我虚渊之一败呢?”
他挑战!
他愿意挑战在场的任何一个真君!
“没用的。”姜梦熊摇了摇头,略显惋惜地道:“六国天子全都注目于此,不会给你升华的机会。”
在玄学和太虚幻境都显然不可能再成功的情况下,虚渊之想的竟然是与在场这些恐怖真君搏杀,强行以力证之!
但没有人会给予他这个机会。
虚渊之一旦动手,这些强者全都会在瞬间出手,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抹去。
今日降临太虚山门的诸位强者,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一生不知争斗多少回。既然联袂降临此地,自然是早已锁死了一切可能。
那雷云压世的缄默之中,是太虚派已经被斩断的……
过去、现在,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