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骜笨重无脑,吴询分心治军,两个庸才!在前面走了那么久,都没能走通绝巅,成就武道。”钟离炎愈发自信:“我晚生数十年,弃术修武,都迎头赶上。说明天降大任于我,注定由我开拓新天!”
他恢复得确实快,说得激动,身上也不觉得疼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坐在了钟离肇甲对面:“老头子,我要出去一趟。”
“想都别想!”钟离肇甲半点不给面子:“还嫌老子赔的钱不够多?老子挣回来是锱铢必较,你败出去是车载斗量!什么败家玩意儿!”
“我这次有正事!”钟离炎急道:“我不去陨仙林,不去边荒,不去任何一个绝地,成了吗?”
钟离肇甲一脸的不信任:“你问问你自己信不信。”
钟离炎立即以手指天:“我钟离炎对天发誓!倘若我有半句假话,我违背誓言,叫我全家——”
钟离肇甲一巴掌把他扇回去:“你快别发誓了!”
想了想,又道:“这样,把你那匹贯月妖驹押在我这儿。若是有违诺言,你就别要了。”
这贯月妖驹是钟离炎脊开二十四重天、比肩洞真,楚天子送他的礼物,平时宝贝得不得了。钟离肇甲讨了很多次都没讨到手。
钟离炎恨恨地看了他爹一眼,在心中记下这屈辱的时刻,咬着牙道:“一言为定!”
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他立个盖世大功回来,钟离家到底跟谁姓,且是两说!
姜望那狗贼让左光殊给淮国公一封信,还说什么“如果越国出现变故”……
这不是摆明了越国有情况吗?
越国现在这个局面,还能有什么情况?范围很好锁定!
高政都死了,他钟离大爷在越地还不是横趟?
这次他就要捷足先登,用姜望的情报,抢左家的功劳,一巴掌扇两张脸,狠狠出一口恶气!
……
……
水高则洪,气高则恨。
洪不可拦,恨不能忍。是所谓“心有郁结,不可不抒”。
在书山多年不问世事的颜生,要找罗刹明月净出气。无事还要生非,挨揍了更不能忍的钟离炎,要去越国出气。
执掌“人间鬼国”的酆都尹,有气也是要撒的。
他在酆都的鬼街上晾晒人心,忽然想起了先前关进牢里的小光头——那时候他本来已经准备动手,但临时有事离开,只好搁置。
等忙完那些琐碎但不得不处理的事情,再想起来已是今天。
“去,把前些天那个光头押过来。事涉角芜山,本官要亲自审一审。”他吩咐道。
街边房屋里,响起窸窸窣窣的鬼声:“恐怕不行啊。”
楚国向来不忌鬼神,国内精通此道的强者繁不胜数,只是不像以前的牧国那样,屈国于神座罢了。
如果说诸葛义先代表楚国对神道的最高探索,那么“酆都”就是鬼道研究最前沿的地方。
甚至可以这么说——“酆都”很大一部分力量都得自陨仙林,酆都对鬼物的役使,可以体现楚国多年来对陨仙林的研究成果。
顾蚩或许不是对鬼物有最深研究的人,但楚国的鬼物相关知识,他这个酆都尹,绝对拥有最高的权限。
事实上前次临时有事,就是卫国公斗云笑急召,要求他就陨仙林鬼物力量做出表述。
斗云笑是楚国四公里唯一的一尊真人,通常不被视为对标另外三位国公的存在。与淮国公、安国公、虞国公相提并论的,通常都是宋菩提。
但作为神罪军的执掌者,当代卫国公,斗云笑仍然是楚国第一等权势人物。他有疑问,顾蚩不能不去解惑。他要调阅鬼物情报,酆都也不能不给。
这种“不能不”的情况多了,顾蚩的心情就很难好起来。
他阴恻恻地转过脖颈:“怎么不行?”
那幽幽的鬼声道:“小光头被鬼狱深处那位调去当邻居了,两个人相处得很好的样子。而且他说了,不准我们动那个小光头。”
顾蚩挑起瘦眉:“那位殿下意欲何为?”
“嘿嘿嘿……”鬼声道:“要不然您自己去问问?”
身为酆都尹的顾蚩,当然不能跟身为鬼狱囚犯的熊咨度对话。大楚皇子坐牢的这段时间里,一丁点口实都不能给人落下。谁要敢把熊咨度的十年养望,变成对天下人的戏耍,谁就是熊咨度的生死大敌,必然会被撕得粉碎。
“由他去吧。”顾蚩摆摆手:“有那位殿下亲自看着,这小光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件事情便算是先放过。
但长街尽处,忽有一声响起——“酆都尹好闲情,又在晒太阳!”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落进鬼国的星光。如梦似幻的星辉,缓缓流动,凝聚成隐约的身影。
这是一个笑眯眯的佝偻老者,手中拄杖,杖头呈葫芦状。他留着茂密的白胡子,穿着喜庆的衣服,额头高高鼓起,像是一颗蟠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