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必经之路”,要走多久啊?
几十万年,都不足够?
祂无法不怨烈山氏,因为在祂心中,烈山氏无所不能!烈山氏哪怕是去赴死,也应该能在死前安排好一切。水族陷于今天的局面,只能说明烈山氏不作为、不情愿。
或许……这就是“君王”吧!
曾在烈山人皇身边呆了那么久,注视今天的这些所谓帝王,不免有“尔辈尽是小儿辈”的感受,但也不免看到他们,又想起烈山!
敖舒意的道躯从“永恒”被砸到“破碎”,从“不朽”被砸到“朽坏”,祂的声音在胸腔中回响,像是闷着放不出去的雷霆。
祂想要咆哮,想要怒吼,但除了那句“烈山!”,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祂的声音很低沉。
“他们不是别的种族,他们也是水族,与我同源。他们是为了延续生存,才走上不同的道路。不同于我这样的留守者,不同于我所选择的道路。”
敖舒意的道躯已经被砸成一个畸形的状态,而痛苦地说道:“二十万年……你们人族用二十万年的时间,宣告了我的失败——你们不能再把水族的另一条道路掐死!”
这些年之所以缄默忍受,是因为海族那边还看得到希望。
愈是有年轻的海族痛骂祂敖舒意是“断脊河犬”,越是说明新一代海族仍留有骄傲,仍然不肯屈服,仍然走着他们的路。
那么未来就是可以等待的。
直至而今……直至而今!
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不断下砸,敖舒意的永恒道躯不断下坠。下坠的过程中,也如雕塑在历史里风化塌陷。
近海沧海所共同面对的高穹,缠住永恒天路的龙躯不断绞紧!
咔咔咔!咔咔咔!
摇摇欲坠是最后的挽声。巨龙绞缠天路,于阙挥军击之,演尽杀法,然而他轰破鳞甲所造成的巨大伤口,于这条体长无尽的金色神龙,根本不止一提,完全不能影响!
整个沧海此时雷爆不止,灭世雷霆有时也被尘雷轰碎。巨大的海底裂缝,倾塌的海底山脉,以及一个个吞噬所有、仿佛遥相呼应的永暗漩涡!
灵宸真君在这灭世的风景里反手一指,调动末劫之力,无边暗翳张牙舞爪、似藤蔓缠枝,攀上这金色辉煌的龙身。
那暗色侵金色,神龙却连回眸也欠奉。
砰!嘭!轰!
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一次次抬高又砸落。
这场景叫敖舒意想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为自己捣药的场景。捣药杵在石臼里,也是这般。
“敖舒意……”
“敖舒意。”
“舒意!”
敖舒意的眸光猛然一凝!
而后就涣散。
轰隆隆隆隆!
沧海、近海所共见,那贯通时空的中古天路……崩塌了!
“为什么?”
敖舒意隐隐约约地听到,在那枚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中,在人道的洪流里,有这样的对话在发生。
“姬凤洲,你需要承担责任!”
“不管怎么说,长河龙君对现世也是有贡献的。祂为什么反,是不是可以避免,此事总该有个交代。”
“姬凤洲,你那天跟老龙君在天京城,究竟聊了什么?”
“你们现在说这些话,哈!朕能与祂说什么!无非维稳的默契!中央帝国担其责,这种事情不该朕做么?”
“敖舒意只会遵从内心,不会被其它事情影响,也没谁能真正压迫祂——祂跟敖劫沟通过吗?是不是本来打算在神霄战争期间反叛?”
“说起来,祂选择在今天反叛,愚蠢得……让人感慨。朕竟一时不知何言。”
“当年狴犴放话要刑杀敖舒意,很有可能是烈山人皇布的局。祂大概后来是想明白了,所以生怨。”
“你当敖舒意那时候就不知道么?但这件事情,体现的是狴犴对祂的不尊重,龙廷对祂的恶意。祂究竟有没有做错事,哪里重要?”
“这些年里,祂本来有很多机会,很多更好的机会。”
“你们相信祂说的吗?”
“……这不像你会问出来的问题。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再说相不相信,重要吗?”
……
敖舒意的眼睛,本来像两颗完整的金珠子。渐而溃散成金沙,星星点点地在眼瞳里散开,最后什么也没有了。不仅是没有金色,连眼睛本身也在消失。
“不是的……不是。”
“都不是。跟这些都无关。我之所以站在烈山氏身边,追随祂战斗,成为祂分裂水族的旗帜……因为我相信祂能创造一个万族和平的美好世界,我相信只有祂能完成那样伟大的理想。”
祂本来想这么说。
但最后只是沉默。
这种虚无缥缈的理想……
理想这种东西……
谁信呢?!!
……
中古天路在崩塌。
现世最后一尊真龙、最后一位长河龙君,祂的不朽道躯,在溃散。
神陆广袤,各地不同。
轰隆隆隆!
本来放晴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暴雨。
本来骤雨连绵的地方,又一时阳光普照。
当前正是夏季,神陆大部分地方都进入炎时……此刻却飞雪!
《朝苍梧》有载——
“超脱之死,天地无辜。晴为雨,雨为晴。夏日飞霜,天象反复。四十九日方止,复归天常。天机乱,卦者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