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失礼,但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什么,我看得清我的心。”玉真这时候反而平静了,只是看着他:“姜君,你不会失态,但你能面对你的心吗?”
“你的道不在这里。”天人法相只说:“足下洗月庵门人,道在梵经中。过去庄严劫时,无上定光如来。”
玉真双掌合十,这一刻宝相庄严,身后燃灯有无穷之晕光:“我的佛,在眼前。”
范拯张大了嘴巴。
对于今年只有十岁的他来说,这句话冲击力实在有些大。
他来朝闻道天宫倒不是谁的安排,而是他自己的想法。
范家的屋檐太沉重,他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偶尔想要出来透透气。
只是再怎么号称“咸阳神童”,再如何同当年的八岁甘长安并称,他也还远没有到考虑人生大事的时候。那位大秦国相,过早地教他一些范氏继承人该懂而他其实还不愿懂的东西。
年少的他,一直被教导人心,教导纵横捭阖,百家学问,何曾感受如此般热烈的情感。
他不曾看过咸阳城郊的春天。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求道呢?
就在这朝闻道天宫里,在玉真身前,悄然出现一个黑幽幽的洞口,仿佛连接无尽深渊,是永恒之地狱。
“愿上尊早参透。无怖亦无惧,得证超脱永自在。”
玉真说着,往前一步,跃入其中,缁衣飘飞,就此和那黑幽幽的洞口一起,消失不见。
天人法相仍然站在彼处,静了一刹,才道:“今日入天宫者皆为求道——”
大概自己也觉得这句话不是很有力量。
他顿了顿:“下一个。”
朝闻道天宫之主,走到了自己的蒲团前,慢慢地坐下了。
天人法相淡漠情绪,日月天印永恒无情。
他坐在那里,定身垂眸,仿佛可以永恒坐镇,真是虔诚的求道者,真挚的传道人——
但猛然又站起来!
不止是他。
整个朝闻道天宫里,谁不是耳聪目明,谁不是知闻甚广,都在此刻收到了惊天的消息,一个个目瞪口呆,惊在当场!
钟玄胤手中刀笔一抖,在书简上刻错了一痕,这一支都要重来。但他已是顾不得。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诞生,即将席卷。今日天宫求道者,谁能置身事外,又或者说,多少人早在其中?
于羡鱼更是失声:“怎会?!”
铛!
天宫外有适时的钟响。
那本是醒神求道之钟鸣,能助求道者感悟道韵,此刻却仿佛宣告了结束。
……
……
道历三九三零年三月初三,注定是个铭刻在史书上的日子。
这一天朝闻道天宫开启,镇河真君以天人法相坐镇天宫,传道天下,宫中三十六座,座无虚席。这一天楚国熊咨度出狱,一个叫梵师觉的和尚,受敕为大楚国师,而楚天子熊稷,在皇极殿里展开了最后一轮大清洗。
也同样是在这一天。
被重重封锁,从来不许人探索的天马原,飘下一场灿烂的血雨。
这个春天的雨,许是太过丰沛了!
仰躺在天马高原的恢弘道躯,睁大眼睛无神地眺看高空。
他的甲胄碎裂了,随身的兵器只剩残片。
他的心脏已经被挖去,四肢被斩断,脸上纵横许多道疤痕,来自于不同的兵器,像一座刻在脸上的棋盘。死状极其之凄惨,宣示了某种彻骨的恨。
一位曾令无数对手胆裂、叫诸方避退的将军,被人杀死在这里。
他的名字,叫殷孝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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