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成就大齐霸业的当代齐天子,第一次以败者的姿态被轰飞在空中。
他和他的紫袍,像一面孤独的紫旗,独自飘扬在天海……
那条六合天子的道路,他永远地只能靠自己了……只能靠自己!
前不见古人——没有古人了!
后不见来者——没有人可以担起他的责任。
他是这个国家最高的意志,也是最后的兵器。
他忍住一口败血在喉间,而在这样的飘飞里看到——
那红蚯千寿重新钻回地藏的脊背,裂开的皮肤重新织融在一处。
一脚踩定了望海台的地藏,只是一个拧身,就收回了永寿,血肉之梵躯,重新普照为天道的金身。而祂轰轰隆隆地站定天海中央,一把就抓住了齐武帝探来的手!
画中人,画外手。
画外佛捉画中禅。
终有一会!
地藏眸光垂悯,一霎转为忿怒,一霎又哀怜。祂说:“无咎施主,你我早该一会。”
倘若姜无咎当年全身心地投入到“迎归世尊”的大事业,以其雄才大略,一定可以让地藏早些时间逃出封来!过去每多一分力量,多一点时间,现在实现伟大理想,就多一点可能。
可是姜无咎没有那样做。
他得到了枯荣院的帮助,却并不履行或者说只是假装履行对枯荣院的承诺,还“策反”了枯荣院的核心传承者,一代天女,使之弃世尊而走。甚至在死前,都先一步叫天妃携生死禅功离去,落子洗月庵。只留给枯荣院一个不幸的消息。
而在若干年后,其人的直系血裔,后世子孙,直接给了枯荣院一个不幸。
一片苦心尽为东流水,多少禅修为齐而战,却只落得个东国灭佛的结局。
以至于悬空寺这样的佛家圣地就坐落在东域,东域最强大的帝国里,却没有一间寺庙。
这位以“武”为谥的君王,永远相信自己,而不是所谓的佛。
地藏允许不信不敬佛者,也理解欺骗诽谤乃至于利用。但唯独难以忍受,有人站在祂的理想之前,阻止祂的理想实现——尤其这个人,本该与祂同行!
佛陀不止有慈悲,也有金刚怒目,永恒业火。
此刻是现在佛抓住了过去佛。
姜无咎已经无限地逼近了超脱,可是毕竟未超脱!
地藏看着这位绝代的帝王、退位的过去之尊,只是一句问候,而后轻轻地一撕——
撕拉~!
红尘天地鼎上的天道画卷,就此裂开了!
喀喀喀!
远处的五指梵山,也彻底崩溃!
倚在红尘天地鼎旁边的姜望,看着那些天道碎石,一时立眸——这些天道石人的碎片,跟他往前所想并不全然相同,也再次验证了仙龙法相的思考。天海深处,不止是天人!
但梵山崩碎的结果,却不因石质而影响。
澹台文殊在移开文山,放开地藏的同时,也趁地藏抹杀过去之机,毫不留情的摧毁了五指梵山,重创地藏!
这座地藏召天海石人所聚的五指梵山,几乎代表地藏对天道的绝对掌控,一朝毁尽,是地藏对天道有欠。在同为曳落天人对天道权柄的争夺里,祂至此才据上风。
而天妃才刚刚从仰头吐血的姿态回仰,甚至在完全直身之前就先探手去追姜无咎的手——可是一把抓空!
她仰回头来,看到的便只有画像上姜无咎裂开的笑容,正在裂开的姜无咎,正在裂开的天道画卷。
地藏撕画,姜述倒飞,文殊裂山,天妃抓空,这几件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
电光火石一闪念,天妃的过去就被抹去了。
展开在重玄遵身前的那部《齐书》,在“道历二八九四年,武帝退位”之后的那片空白,缓缓浮现四个字,“功消身死”。
不仅还是死了,而且连“次年”那两个字都抹掉,在历史中提前了一年!
“非我无我!”
地藏声如梵钟,宣告那段历史不能再翻篇:“今不存过去佛!”
早该想到的。
谁能不意想呢?
齐国一下子成就两尊超脱,对澹台文殊并没有好处。
对除了齐国之外的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好处。
今日围攻地藏的所有势力,无人乐见!
澹台文殊虽则又是随侍世尊,又是求学于儒祖,可祂何曾是什么善男信女?
被冠以孽海三凶的名号,同菩提恶祖和混元邪仙并列,被红尘之门严防死守,祂岂是什么好角色,岂有平白做好事的道理!
谁爱贡献谁就去贡献,祂只为自己。
地藏祂也要杀,梵山祂也要碎,但若想祂镇着地藏,叫齐国的小儿辈一举两超脱,祂却不能为。
人族多了两尊新晋的超脱,焉知不会顺手就推平了孽海?
地藏是生死大敌,人族也不是祂的朋友。
如此种种,不是想不到,不是不知道澹台文殊不可靠,只是永不再有的机会就在眼前,不得不搏。
接下来怎么办?
难道就此放弃,各自散伙?
澹台文殊先背刺,放出澹台文殊的景二也不是多么无辜,甚至于正在与天河地藏生死搏杀、独撑战局的姬凤洲,难道就肯为齐国做嫁衣,愿意眼睁睁看着武帝成就、天妃证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