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仿着黄巢说话,倒是惟妙惟肖,跟随李克用的众将顿时哈哈大笑,连李克用脸上的阴霾也少了许多,嘟囔了一句:“这厮倒想得开。”
见义父不大生气了,史敬存连忙说道:“就是,前几日在王满渡,咱们才死了两千弟兄,就打败了黄巢的十多万万大军……”
李克用皱起浓眉:“什么叫‘才死了’!咱们是血战捐躯!都是铁骨铮铮的兄弟!十一你说的倒是轻松!”
想起王满渡,李克用更是心意难平,继续训斥:“十一,连你都身负箭伤,就是为了救朱温!”
见十一太保史敬存被责备,周德威连忙又说:“臣说的第二个计较,就是王满渡杀败黄巢后,他从节帅变成流寇,只能四下掳掠。听说他却扬言,流寇怎么了?爷又不是没干过流寇!顶多五年,爷的大齐就会东山再起!”
李克用揉揉那只睁不开的右眼,冷哼一声:“东山再起?做梦!”
周德威又说:“有大帅这‘黄巢克星’在,他肯定只有死路一条。臣说的第三个计较,是听说如今时溥、赵犫他们正在追寻黄巢,估计很快就有捷报传来啦。司空把一个皇帝打的变成了小土匪,当真是忠义救国,功在社稷!”
李克用淡淡一笑:“黄巢只剩百十号人,不过釜底游鱼罢了。不理他,咱们今晚好好喝顿酒,明天返回河东!”
白袍将史敬存赶紧抱拳表决心:“父帅给孩儿五百兵,定然将黄巢捉来!”
李克用没有理他,只顾策马前行。
铁林军使周德威连忙插话:“恭祖你可不能走,今晚朱三给司空接风,你还要喝酒呢。”
李克用闻言,回头看看史敬存:“对了,你的箭伤如何?喝酒后血走得快,对伤口痊愈不好。”
十一太保史敬存连忙回答:“又劳阿耶费心,却是好得多了。既然阿耶唠叨,孩儿今晚就不喝那马尿。”
李克用苦笑:“十一你啊,一身好武艺,偏偏拙嘴笨眼。”
其实史敬存眼睛不笨,此时他忽然一声大喊:
“父帅,那大树下莫非有人?”
话音未落,周德威已经“铮”一声抽出三皇透甲锥,同时向大树飞马而去。史敬存等众将也立刻挡在了李克用马前,然后一齐看着冲向大树的周德威。
李克用冷哼一声,右手一伸,小个子贺回鹘连忙把背上的射雕弯弓呈上。
这时候周德威回来了。
这个重骑兵指挥官揩了一把眼睛的泪水,才向李克用抱拳道:“司空,那是一家四口,俱都饿死在树下了。”
李克用吃了一惊:“一家四口?”
史敬存也问:“都死绝了?灭门惨案?”
铁林军使周德威声音低沉:“妇人怀里抱着个吃奶小儿,翁婿两人又张臂死在一旁,想必本是为妇人遮挡风寒,最后却都冻饿而死。”
李克用叹口气:“五月天不至于冻死人。想是流浪至此,全家饿死了。去看看。”
周德威多了句嘴:“好像死的时间长了,尸臭很重。”
史敬存嘟囔着:“十三撕了那赵璋,也不见阿耶去看。现在去看这家,尸臭又重。”
李克用瞪了史敬存一眼,心里明白过来,刚才闻到的异味,竟然是这家人的尸臭。但还是策马向树下而去。
周德威等众将连忙跟随李克用过去,小个子贺回鹘轻轻拉了一把史敬存,低声说:“十一太保又不是不知道,司空向来最重情义,听说一家百姓饿死,自然要亲眼看过。”
此时众人冒着尸臭来到树下,李克用用马鞭指指那妇人的乳房说:“干瘪如纸,哪有乳汁给孩儿吃?”
一群男人一齐看向那妇人乳房,只见破衣裳勉强遮住胸部一侧,另一侧却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肮脏肉片,耷拉在她胸前,哪里还有半点女性的魅力?那皮包骨的大脑袋婴儿虽已饿死,嘴巴却兀自死死衔着黢黑的乳头。男人们猛然觉得喉头一阵哽咽,竟无一人还能开口附和司空。
只有监军陈景思边哭边骂:“这都是巢贼危害天下,天理不容!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