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未时睡觉。睡不着时,咱们子时出门,也省得遇上那些吃人的贼。”
叶娘温吓得又扑到母亲怀里,叶大娘轻轻拍着她脊背,抬眼问道:
“官人是说,咱们今后都要昼伏夜出?”
叶厚生缓缓点头:“今日幸好命大,没被那些贼人看见。下一回再如此招摇,只怕抬出薛公的名号来,也不济事。”
叶大娘却问道:“不知咱们是否已经来到蔡州地界?若是,薛公便是此地节帅,他的名头,怎不济事?只怕还有官军来给咱们引路进蔡州呢。”
叶厚生连连摇头:“快做白日梦吧。”
叶大娘噗嗤一笑:
“未时睡觉,可不就是做白日梦?”
叶家借住的这一户人家院落厢房俱全,虽然有些残垣断壁,但寻两间屋睡觉却不难。只是听了“军粮队”的恐怖事情,叶娘温不敢单独睡觉,一定要和母亲一同睡。叶厚生便叫了叶友孝,找了间厢房睡下。
没晚饭吃,叶友孝饿的心慌慌,翻来覆去熬了很久也睡不着。忽然听见旁边的叶厚生肚子也在“咕噜噜”叫,就问:
“阿耶,真的不吃饭了?”
叶厚生指指房顶漏出的星空:“都入夜了,还吃啥饭。睡觉!”
叶友孝只好闭上眼睛,却感觉手上忽然有个粟饼,还微微带着些义父的体温,一边感动,一边狼吞虎咽吃了下去,却听义父嘟囔一句:
“半大小子,吃死爷娘。”
叶友孝忙问:“阿耶可要吃点?”
半天没听见叶厚生回答,却微微传来叶厚生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叶友孝也用力闭上双眼,却总是隐隐约约看见那队百姓,看见他们从晨雾里走出来。有的还朝着自己做出个笑容来,有的却眼里都是绝望的眼神。忽然又好像有个小校看见了自己,要指挥兵士们来捉人。
猛然一惊,头脑清楚了些,才发现自己还在“僵卧荒村”,无奈只好闭上眼睛再睡。
头脑里乱糟糟的,总是觉得身子底下难受,连肋骨旁也一阵阵痒。痒的难受。
一会儿想着:“哪有吃人肉的军队?阿耶肯定看错了。”
一会儿又想:“我们住在这个村子,难免招人眼目,那些吃人军不会冲过来吗?”
恍惚之间,又回到了辰时看见“军粮队”的地方,树上的绿叶还映着阳光,一点点的亮。树枝上的小鸟,也在无忧无虑地欢唱。
鸟鸣?不对,那声音,分明是个女子在呼救!
叶友孝小心移动身子,慢慢往荒草里看去:
果然看见衣裙翻动,真的有个兵士正在凌辱一个民女!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如此嚣张!叶友孝恶向胆边生,正要上前,却又心里犹豫,自己能救得了这个民女吗?但若自己不去救她,她是不是像阿耶说的,被凌辱之后,又被贼人煮熟吃掉?
心里正在纠结不已时,却得知一个信息,这女子早已被贼兵们糟蹋多次了。叶友孝暂时放下心里纠结,反正她被凌辱也不止这一次,自己人小力弱,非但救不了她,反而会被贼匪吃掉。
想起阿耶说道,贼匪还把人肉分作几等,莫非也像我们吃猪肉,分作什么前腿肉、五花肉之类?
这一想不得了,忽见一头野猪向自己愤怒地冲来,叶友孝吓得转身就跑,可是却迈不开腿,好像腿脚都陷在泥淖里了。看那野猪,挺着獠牙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惊慌无奈之时,忽然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声,吃惊的看去,什么军粮队,早已无影无踪。而那头野猪,却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阳光下的一片竹林,竹林里,居然有个女子在生孩子。
恍惚间知道了,这产妇就是刚才那被凌辱的女子。
她竟然生下一个男婴!
叶友孝一直想知道,婴儿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这时候就瞪大眼睛去看婴儿,但却不知为何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弄得很脏很脏,是那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脏。正在困窘时,忽然看见自己的手上居然有个“林”字,而且不是宋体、楷体,而是“华文彩云”的字体!好奇怪,自己也没用过几回“华文彩云”啊,怎么会写到了手上?
又想起那妇人,再去看时,长发依旧挡着她面孔,看不到长相。忽然那妇人用手指从地上蘸了血液,在破裙子上也写了大大一个“林”字。
叶友孝只是觉得这“林”字十分眼熟,想了半天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倒是忽然明白过来:这婴儿便是林家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