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元雍身体太胖,用手摸擦半天胸脯,也没说出话来,只好拱手代替,示意没什么。
元徽道:“太后,今日朝休,我与太尉商量着,想趁着没人打扰,赶在明天朝会之前把几件事确定,免得被动,打扰太后和丞相休息,实在不该。”
太后道:“客气话不用说了,都是为大魏社稷。你们说说,还有什么事情不放心。”
元徽看看元悦,元悦道:“第一件事,是元子攸明日封王,臣等听说,还要加个侍中,这样未来所有奏报,包括冀州前线的,都会由元子攸第一手先看到,那他便会第一时间转给陛下,这样岂不是我们与他们的信息对等性颠倒过来,我们如何掌握第一手情报?”
太后看看元徽,知道这是他最担心的,还没忘找机会报复元渊。于是道:“这事儿,我和丞相商量过了,陛下今年18,就要弱冠,该历练历练了。子攸这么多年鞍前马后,没什么过错,可以放开手脚给他们舞台,未来究竟是他们的。”
元徽道:“太后心念陛下,心系天下,臣等心知。不过,陛下年幼,身边总有佞臣蛊惑,难免偏执。那元渊上次从北境无功而返,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一直上蹿下跳寻找机会。这次假借辅助陛下还政之际,再授兵权,不但大肆收买人心、且拥兵自重,藐视朝堂,大有待北境兵事结束,便要回朝摄政之势。正光之变,太后不可不防。”
太后没吱声,郑俨笑笑,道:“二位一个是车骑大将军,一个是太尉,你们有何良策?”
元悦道:“元渊已经授予骠骑大将军,执掌兵权,所辖十万精兵加北境州兵,声势浩大,我们已经难以掣肘。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断绝他与陛下的联络,可太后竟然同意给元子攸加侍中,不是恰恰给他们接通了这份联络了吗?”
太后、郑俨再笑,徐纥补充道:“大将军、太尉,按我们现有的军机管理体制,中书省还是实际的机要部门,侍中转给陛下的奏报,是中书省甄选后门下黄门郎们才呈报,所以,所有讯息,都是我们需要或者至少必要他们知道的,其中的道理,您懂得的。”
元徽不甘心:“这些我们固然知道,可是无法防止他们联络另有方式。元渊志大才疏不足为惧,可他身边有位儒将于谨,元渊全靠他叱咤北地。于谨是万忸于氏家族的人,无论平城、关中还是关东,尤其在京城,都有八大功勋家族的势力圈子,我们不得不防。”
太后这才略微皱眉:“城阳王之言不无道理,这个于谨哀家也早有耳闻,季然怎么看?”
郑俨微笑:“当年于忠虽然权倾朝野,杀伐狠厉,可对大魏和太后忠心不二,究其原因不过是耿直忠义,这是万忸于氏的家族特质,我想那于谨也传承家族的血脉而已。对于这样的人,我们想个办法从元渊的身边调走另委重任,自然即去掉元渊的羽翼,又为大魏再寻得一位良将,同时断了元渊与朝廷各大家族势力的联络,此乃绝地通天之计。”郑俨提到的于忠虽然狠辣,但作为人臣还是有始有终,而且胡太后能在高太后阴影下避险有过很大功劳。
“绝地通天?!”徐纥身边的李神轨惊叹道:“中书令爱惜人才此举数得智谋深远,我等自愧不如。”徐纥也忙跟着点头拱手拍马屁。
太后点头:“嗯,就依季然的意思。其实丞相也早有此意,那就请四皇叔安排吧。”元雍忙含笑拱手领旨。徐纥听了却微微一愣,不由得看了看郑俨,郑俨微微一笑没什么反应。原来,当初元诩登基,元雍本是辅佐之一,后来因为元雍想让于忠外放,差点被于忠加害,幸亏侍中崔光制止,于忠倒是能听信重臣的劝谏最后作罢,但也免了元雍太尉之职。所以徐纥担心丞相记仇累及于谨,其实于谨与于忠血缘关系不很近。
元悦又道:“太后,前几日太后委派微臣与徐大人监督佛门新宝《大云无相经》回归永宁寺一事,未曾想白马寺今日召集京城内所有高僧做法唤醒灵宝,并惊动大统慧光法师和所有的天竺大德,甚至国师菩提流支也被搬出。臣担心,如果激发佛宝成功,那么《大云经》将永久留在白马寺,到时候永宁寺便没了镇寺之宝,国师弟子道宠便没了竞争大统的资本,所以翻盘之日怕是遥遥无期,我不明白为何国师竟然帮助其他宗派扼杀自己高徒的未来。而且此事后果也相当严重,未来主张“法有我空”的小乘宗将越来越式微,而宣扬“法我皆空”“人人皆可成佛”的大乘宗会越来越壮大,那么拥护新主藐视旧主的无知百姓和士族信仰将会越来越多,一旦形成声势则难以控制,太后不可不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徐纥也道:“太尉之言甚是。微臣也担忧,大乘宗信众与日俱增,不免影响太后在百姓中的威望,所以应下旨先让《大云经》迎奉至永宁寺,然后再请高僧大德做法激活,这才能更彰显太后美德声望,并借机消除前日永宁塔宝瓶落地的谣言影响,请太后深思。”
太后听了沉思不语。永宁寺是她一手张罗的,永宁寺浮图,曾经是大魏国力、佛力、念力的象征。不想今年风灾把浮图上的宝瓶刮掉,严重动摇了永宁寺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也勾起了灵太后是天咒之女的谣言重启,因此这事儿一直是她的心病。
郑俨道:“太尉、仆射,二位多虑了!我倒是恰恰觉得太后前日安排《大云经》在白马寺开工显灵更为妥当。其一,若直接留在永宁寺,一旦佛性不能激发,必然坐实了谣言之说,而且《大云经》佛宝现世,为太后洗脱谣言中伤的作用也会荡然无存。其二,若《大云经》能在白马寺鉴宝成功,可想而知,白马寺是佛门在中土的祖庭,在信众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那么不光白马寺的地位更加巩固,连带着《大云经》价值更加无限放大,这种价值不光是佛宝本身,隐含的寓意同样会被根植在百姓心中,这样太后就会从天咒之女一跃变成净女菩萨!前几日陛下代替太后到南石窟寺揭幕佛像,其中的两个主像暗喻太后和陛下是菩萨转世,如果这时候由白马寺发现佛宝,百姓不傻,前后连起来,佛女转世不就成真么!至于道宠与慧光争名,我看我们暂时没有必要插手,道宠的佛法尚未开智,还是等他境界上来再说。说到大乘宗与小乘宗争势,也没有必要干预。二位虽然酷爱佛法,但却一叶障目,眼下最受百姓爱戴既不是大乘宗也不是小乘宗,她们的信众只是贵族和士族,而底层百姓越来越多最拥戴的,你们知道么,是新兴起昙鸾大师的净土宗,所以大乘宗信众只代表部分士族的利益,不代表民声民怨,争名逐利而已,不足为惧。”元徽代理和正式任命过一段时间的尚书令,不过加起来时间也不长,元略回来后把尚书令迁给他,而元徽则退回左仆射,所以称呼上已经改回。但元略老成自保,元徽实事上依然把持尚书省。
透彻!干净!元悦、元徽、元略、徐纥、李神轨、元略等人不禁吃惊。元略一直没说话,此刻不禁道:“郑大人对佛学乃至佛门的见解高屋建瓴,精辟精准,一针见血,小弟受教了。”元略486年生,今年正好四十周岁,不过却老成持重。而郑俨虽然大他,可是长得英俊高大白皙年轻,让人看不出年岁,有种自然的亲近感。
郑俨一笑:“岂敢,尚书令气度宽雅,为人和邃,天资从容,朝野师模,我这都是坊间所闻,登不得大堂,尚书令不笑话我就不错了。”
太后道:“季然这么说,哀家也懂了。那就让白马寺好好的弄,你们千万别打扰,一旦佛宝再放异彩,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太尉、车骑将军,你们继续多关注。”
元徽道:“微臣懂了,这又是一个绝地通天!可我担心他们不能在今天、最迟明天唤醒佛宝,一旦不能一鼓作气成功,回到永宁寺怕也再难有机会,那咱们岂不计划落空。”
太后道:“你们不是说,京师所有高手差不多都请来了么?而且还有天竺高僧坐镇,除非不是真品,否则不可能出错。我记得那位太学院少年亲眼见证过真伪,不行请他再来,听说他有异能,承袭了他爹僧稠的遗传,实在不行,降旨把僧稠也请出来,只是偶尔出山不算破例,我不相信,有他们父子两个异能者,这事儿会不成!”
元悦道:“那个孩子一定去了。因为他记名师父老隐士赵逸是我义父,义父有个弟子叫崔涵,太后、徐大人还记得城南菩提寺那个活死人吗?就是他。他复活后被义父收下,也算我的师弟。义父前日受太后之托及我的安排,去平息惠嶷与昙谟最佛门小乘宗与大乘宗争执事件,就是这位大云帮助开启的酆都城密境,事后义父带着几位高僧去白鹿山修仙,留下崔涵保护关门弟子大云,所以大云也算我的小师弟。今日我已获悉,崔涵从太学院出来去了白马寺,应该是辅助小师弟激活灵宝。大云若在,僧稠必然也会去。”
太后看看郑俨,笑道:“没想到你这位准女婿身份竟然这么复杂。”
郑俨回道:“所以,太后应放心,有大云在,《大云经》灵力必然再次放光。
与此同时,皇城崇训宫。元徽、元略和元悦搀着元雍进殿,徐纥和李神轨忙着给元雍搬坐墩儿让座,郑俨从太后的身后起身见礼。太后也陪着笑,看见元雍坐下,道:“城阳王、汝南王,你们几位有着何事,还要烦劳四皇叔休沐日的特地折腾来皇城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