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江湖经验的人看到眼前情景,便会猜到这几人显然是跑镖的镖师,镖旗应该是在门外的马车上。西北土地贫瘠,为了生存铤而走险的狠人比比皆是,拦路打劫、杀人越货的勾当屡屡发生。而西北当地的百姓有时候也是白天耕种,晚上拦路打劫,反正为了生存下来各显神通。能在这西北民风彪悍的地方走镖,这几人肯定也有一定的武艺傍身。
这几个镖师在坐下后便把腰间的佩刀有意无意的亮在袍外,以此来震慑宵小。虽是如此,春十三娘并不畏惧,反而放下手中的算盘,大马金刀的坐在镖师桌前,与几人攀谈起来,更是拿起酒壶与几人畅饮阔谈,几个镖师虽然因为赶镖不敢多饮,但在如此豪气干云的女子面前也不敢露怯,也随之一饮而尽,春十三娘爽朗一笑,嘱咐几人吃好喝好之后,便向其他桌的客人敬酒而去……
杨云帆又向其他桌的客人看去。
再往里面的一桌,则是几个商人打扮的食客,身材有些肥胖的应该是东家,旁边跟着一个账房打扮的人和几个护院,那肥胖的东家一边吃着酒菜,一边摇着头,也不知是对酒不满意还是对菜不满意,亦或是对这次行商的结果不满意。
就在杨云帆打量着周围时,有十余人从门外走进客栈,在扫视众人一圈之后,便来到靠近客栈里侧不起眼的一张木桌旁,领头的一人身材修长,头戴斗笠,使人看不清其庐山真面目,但斗笠下的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在其环视众人的一刹那,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事杨云帆心头一震。
斗笠男子看起来是这十余人的头目,他来到里侧木桌旁之后,扯过一把木椅坐下,其余十多人则是神色肃穆的站立两侧,显然是对斗笠男子十分敬畏。
杨云帆皱了皱眉与陈子善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凝重之色。为防暴露而打草惊蛇,二人便开始专注吃饭和旁若无人的聊起天来。
而此时正在柜台不断拨弄算盘统计账目的春十三娘也放下了算盘账册,拿着一壶酒来到斗笠男所在的饭桌,拿起饭桌上一个倒扣的青瓷杯,缓缓的倒满酒杯,纤纤玉手递给斗笠男,妩媚的开口说道:“这位客官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还请满饮此杯以解旅途疲乏……”
“听闻这龙门客栈的春十三娘也是性情中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多谢老板娘的美酒……”斗笠男说罢一饮而尽。周围的食客见状也没当回事,继续吃着酒菜,各自聊着自己的事情。
听春十三娘的语气似乎不认识斗笠男,但不远处的杨云帆听罢,心中却是一阵冷笑,因为刚才斗笠男进入客栈之时,杨云帆在观察他的同时,也借着捡拾掉落地下筷子的时机,扫了一眼柜台上的春十三娘。
杨云帆发现,春十三娘在见到进门的斗笠男之后,神色一喜,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打理账目。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神色变化,但恰巧被杨云帆看在了眼中。如今看二人明明认识却装作不相识的作态,杨云帆觉得此中必有蹊跷,心中虽如此思索,口中却继续和陈子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夜色降临,西北大地二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好在龙门客栈里的每一间客房里都生了碳火,吃过夜饭的旅客们在欣赏完客栈内的杂耍表演之后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房间休息。
杨云帆二人的房间安排在了客栈二楼的右侧甲字三号房,而旁边的甲字一号房住的则是白天所见的、让杨云帆觉得有些可疑的斗笠男,他的十余名随从则是住在一楼的房间,只有两名高手住在他隔壁的甲字二号房。
或许是碳火有些呛,每间客房的窗户都用短木撑开了一道缝,来方便空气流通。
临近戌时,客栈的住客都已经睡下,有些困意的杨云帆和陈子善也已经和衣躺下,就在将要睡着之时,一个开门的声音传入了杨云帆耳中,虽然声音很轻,但木门磨动门槛发出的清脆吱呀声,还是很清晰。
杨云帆双眼一睁,坐起身来,用耳朵倾听着门外的动静,一旁的陈子善则是已经呼呼大睡。
宁静一阵后,门外又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听声音的方向好像是在甲字一号房发出的。
杨云帆瞳孔微微一缩,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他轻声踱步到门口处,闭眼静听门外的声音。只听见门外那脚步声极为轻微,显然那人也是身负极好的武艺,近乎足不沾地、踏雪无痕的境地。
待得那声音下得楼去,杨云帆本想叫醒陈子善一起跟去查探,但听到陈子善发出的均匀鼾声,忽然想到要是鼾声突止,可能会引起注意,于是他便悄无声息的开门独自跟了上去。透过楼下摇曳的烛火发出的光亮,杨云帆看到那人果然是白天见到的斗笠男。
“此人果然有蹊跷……”杨云帆在心里暗暗吋道。
沿着木梯轻声而下,杨云帆掩声匿踪跟在斗笠男之后,见那人在拐过一个木梁之后,来到了一间屋前,向周围扫视了几眼,然后轻声敲了几下门,那敲门声似乎很有节奏,前三下很快,后两下很慢。
随着吱呀一声,屋里的人开了门,斗笠男身形一晃便迅速进得屋内。就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躲在木柱后面的杨云帆用眼角余光看清楚了开门的人——龙门客栈的老板春十三娘。
三更半夜男女幽会,本是不该窥视,但联想到师兄的死与这龙门客栈的春十三娘有关,而且白天看到这斗笠男那睥睨天下的眼神也不像是泛泛之辈,杨云帆决定探个究竟。
屋内点起了烛火,虽然屋内人刻意遮挡,但是屋内的光亮与周围黑暗的房间还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云帆轻步来到门前,用口水润了润手指,扣破了窗纸……屋内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官人,你终于来见奴家了,半月前一别时,你说两天来看我,结果一走就是半个月……”春十三娘开口说道,声音中有无限的幽怨,与平时豪爽大方的形象判若两人。
斗笠男摘下斗笠,露出了真面目,他面目清秀,目光沉稳深邃。虽然左脸颊有一处刀疤,与清秀的面庞反差很大,但更增添了几分邪魅的诱惑,若是党项的高级将领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李继冲。西夏王李继迁的弟弟,西夏一品堂的首领。
此时的龙门客栈内,十余桌位已有五六桌有人就餐。靠近门口一桌的食客是八个魁梧大汉,虎背熊腰,面相凶狠,桌旁有三口木箱子,放在靠墙的内侧,两边各四个大汉围在中间,显然箱子内是一些贵重物品,几个大汉边吃饭边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食客,凶厉的眼神使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