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初山后,宋从心那一路都在思考问题的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找,或许任何一位长老、任何一位苦刹的百姓都能给予她一个充满说服力的答复。但正如明尘上仙所说的那般,比起他人告知的真相,她需要自己去寻找、体悟那个答案。
正式出关后,宋从心有许多积压的事项留待解决,这也是为何过去的两年间,她会顺其自然地以闭关之名不问世事,一心专研于白玉京的建设而不与同门来往的缘由。因为当她正式出关之后,许多滞后积压的问题都会纷至杳来,而白玉京的建立乃重中之重,容不得她被其他事务分薄半点心力。如今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九州列宿”筹划的最后收尾与仅差一步的九州链结。
可以想见,那必然是一个相当宏伟的大场面。或许称得上近百年来,无极道门最大的一次盛事。
而这见证历史性的一幕,不想得罪古今道人的话,宋从心与令沧海这两个发起人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参与的。
九州链结预期会在天景雅集之后,收尾毕竟还需要一些时间……那应该先着手处理天景雅集前该做的事。虽然幽州之乱已经过去两年,但其仍旧留下了许多烂摊子与未竟之事。相比起一团乱麻的上清界,凡间反而是最先缓过劲来且得以振兴的地界。凡尘中人虽不如修士那般强横,但这个族群蓬发出来的朝气与生命力却是上清界远有不及的。仅从变化来看,“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也并不算夸大其词。
宋从心需要前往咸临一趟,亲眼见证谢秀衣成立的干涉魔患的凡人组织,若这个组织有失控的迹象,她有将其祓除的职责。但宋从心与谢秀衣的盟约中还牵扯了明月楼楼主,对于这位总是笑意盈盈、看不透也摸不透的大能修士,宋从心与之往来时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不过,从天书的反馈与明月楼风平静的态度来看,目前那名为“吉光片羽阁”的组织还尚未在上清界中崭露头角,应当也不至于在短短两年间便走向失控。与宋从心所代表的无极道门相比,明月楼与谢秀衣的合作显然更深,明月楼对凡间局势的掌控也要高于侧重上清界的无极道门。
除此之外,对于新晋崛起的幽州之主,宋从心也需要亲眼见证一番,再决定是否要将宣白凤留下的缄物转交于那位少年帝皇。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宋从心一边思考一边朝着内门天经楼所在的主峰走去,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已经是个闭关了两年的“生面孔”。
宋从心那一头白发在天光下着实有些太过刺眼,鉴明院附近往来行走的弟子们都被那一抹银白吸引了视线。等到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时,他们又禁不住举手抬袖搓揉眼睛,以为自己是操劳过度以至于看花了眼。
宋从心踏入天经楼的台阶之时,有抱着大量文宗书卷的弟子在她身旁匆匆走过。在与宋从心擦肩而过的瞬间,那行色匆匆的弟子便跟呆头鹅似的直了目光又傻了眼。他一边无意识地往前走着,一边却做着奋力扭头往回看的高难度动作,以至于最后一头碰在柱子上,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文宗书卷哗啦啦地撒了一地。猛摔了一个屁股蹲的弟子却顾不得那些,而是抱着书卷呆坐在长廊之下,看着那道雪色的身影步步行远。
天经楼中多是弟子与长老们查阅典籍、静心看书的清净之地,虽然各种究研小组关上门来后吵得比谁都厉害,但最外间却仍是要保持缄默的。也正是因此,当埋头扎在书堆中的弟子突然被自己身旁的同门用胳膊肘用力地捅了捅腰背、龇牙咧嘴地抬起头准备找人算账时,便看见那一道格外鹤立鸡群的身影登上台阶。一时间,众多弟子都跟被鹦鹉叼去了舌头似的,僵在原地不敢开口说话。
原本还有隐隐书页翻动之声的天经楼内霎时间安静得仗马寒蝉、针落可闻。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显然对此毫无自知,她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只用黑色缎带挽起。为了不妨碍行动而露出的额头上缀着流光浅浅的莲华金印,与那满头银白雪发相互辉映,使得那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仿佛谪仙临世,白鹭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