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一阵,归无迹忽然起身,遥指远方一处,叹息一声,道:“你等可知那边是何处?”
归无迹所指之处,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周边一片荒丘,只见杂草树木,也无异样。杨安国呵呵一笑,道:“那曾是个小县,名唤里县。十余年前,地方官玩忽职守,以至淮河决堤,县城被水所淹,百姓皆亡,此地就此荒废。”
萧平安闻听“里县”二字,忽如五雷轰顶,深藏心底的诸般记忆,突如泉涌,诸般回忆,纷至沓来。难怪他一路总觉道路熟悉,自己千真万确来过这里!
远方那片湖泊便是里县,自己在那里行乞多年。那里的街头,有好心给自己肉包子的李大娘,有曾经帮自己缝过衣服的张大婶,有一大清早就支起一口油锅的王大叔,见他来了,总是又打又骂,可骂完了,又总会给他一根炸的金黄酥脆的“油炸桧”,他的鼻端,如今还有那浓重的油香。在那里,他还被强征入伍,第一次见识战场之残酷,又因怯战被鞭打,险险丧命。
而眼下所在之处,正是当年遇到梅盈雪梅阿姨的地方。这密林深处,当有一个破庙。在那里,一位温柔善良,又不失英武果决的女子杀灭强敌,还给自己取了名字,托付自己一个玉函,自此改变了自己人生。
他心潮起伏,不觉眼眶已湿。
人一生或许会去过许多地方,但最难忘怀,便是故土。家边老铺子的卤味永远是最香的,即使长大了,梦中经常回去的,依然是儿时的街道,更别提陪伴你长大的朋友家人。
一个人对没有居住过生活过的土地,是很难有感情的。而一个曾经生活,留下我们情感的地方,永远也无法忘记。
萧平安虽是乞儿,却也把里县当作了自己的家。
一旁归无迹还在说话,道:“不错,可恨为官之人尸位素餐,玩忽职守,最后害苦的还是百姓。此地原也是耕种良地,能养活千人万人,如今却是一片荒芜。”
萧平安无心去纠正当年之事,此际他心绪难定,只想去寻一寻那破庙,起身道:“我有些事,片刻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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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源宝此际又喝的面红耳赤,哈哈大笑,道:“你去撒尿是不是,我都说了你喝不过我!”
杨安国也笑道:“萧兄弟去去就回,若要趁机躲酒,我等可不放过。”
萧平安也不解释,独自顺着溪边朝上游而去,这么多年过去,记忆早已模糊,只隐约记得附近有水流。
明月当空,晚风习习,林木之中,时有“咕咪”“咕咪”之声,叫人闻之心惊,萧平安知道这是夜枭出来觅食。
他心中激动,但毕竟年岁太久,早记不得具体情形。想寻到那破庙,走了大半天,却是没一处相像。
心下沮丧,行到一处,林木忽然变的稀疏,一轮弯月正照在溪水之上,随波轻晃,散作一片银辉。忽然一阵心驰神伤,他年幼时不知,总幻想这位仙女般的阿姨不会死。但慢慢长大,又练了武功,逐渐明白,那位梅盈雪想必凶多吉少,不知如今尸骨何存安在。
寻了小半个时辰,越走越远,却无一处是,只觉当年若有大水,破庙不能保全,终不可寻。正待回转,忽听林中有哭泣之声。声音虽是不大,却是凄楚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