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泰接道:“行走江湖,才知江湖之大,奇人辈出,我纵是不笨,却也不是那种经天纬地之才。”自嘲一笑,道:“我在江湖混迹了年半,不但武功没有长进,反而心境也有消磨。对振兴衡山派之事,越觉有心无力。”
萧平安心道,原来师公和我一样,也有想不明白颓丧的时候。
陈观泰道:“那年我路过福建,便去武夷山游玩。道上遇到几个读书人,吵闹着说要去访贤。我心情不佳,看谁都不顺眼,听说访贤,更是不高兴。这一年多来,什么学富五车的能人贤者,道德之士,我也见了不少,尽是欺名盗世,哗众取宠之徒。我便跟了上去,想看看究竟何人,若是一般的诳时惑众,不妨寻寻他的晦气,叫他吃些苦头。”
萧平安心想,师爷脾气好大,听夸人也会生气。
陈观泰道:“跟到山脚下一个村落,一户人家,屋子不大,题‘紫阳楼’三字,门前竟有十余人等着拜见。我自是不理,直入户中。却见院中两人坐而论道,一个四十余岁的读书人,看着倒是斯斯文文,文质彬彬,对面一个孩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披麻戴孝。听了片刻,我却是吃惊。原本以为,乃是那童子求教,谁知听了半天,竟是那童子在给那中年人讲经。再一看,果然是那童子坐在主位之上,讲的还是什么《孝经》。我更是嗤之以鼻,决心给他点颜色看看。”
萧平安奇道:“师公为何不高兴,你不是常跟我们说能者为师,年纪小,本事大的人也是有的。”
陈观泰道:“你别插嘴。你当我没道理么。我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神童。自唐开科举,便有‘童子科’,凡十岁以下能通一经及《孝经》、《论语》者均可应试。到了我朝年纪放宽到十五岁,能通经及作诗赋者均可应试。朝廷以为,神童乃是国运当兴之兆,大肆鼓励。开封段佑之,十一岁会背四经,真宗赐予‘童子出身’;睦州邵焕,十二岁会做诗赋,真宗直接给了个‘秘书省正字’的官;南康军重轲,六岁能背易经,通易经占卦;楚州徐世长、徐世昌兄弟能记五经、三经;都被授予‘童子出身’。
“此风愈演愈烈,各地争着培养神童。家里生了男孩,不待一岁,便要以葱系竹竿上,就窗内钻出窗外,谓之开聪明。以彩线系蒜,悬于心胸之间,谓之能计算。尤其是江西饶州,把孩子挂在树上,逼他们背书。仅朱氏一族,短短十余年,便出了朱天锡、朱天申、朱君踄、朱君陞、朱虎臣等等一批神童。这些里面,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全靠的死记硬背而已。这些孩子,几乎全是用不了多久,便泯然众人。真宗时,有个福建蔡伯希,三岁能背诗百首,擢拔‘秘书省正字’,做太子伴读,活了八十三岁,当了八十年官,却是碌碌无为。江西金溪有个方仲永,更是成为笑谈。”深渊归途
萧平安忍不住插口道:“聪明人还是有的,我义弟脑子就好使,小时候也会作诗。”
陈观泰横他一眼,道:“他会个屁!再打岔瞧我不大耳刮子扇你。”
萧平安连忙闭嘴。
陈观泰道:“真聪明的人自然是有的,与蔡伯希同时的,一个晏殊,一个杨亿,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呸,我跟你说这些作甚。我听他们说的什么《孝经》,讲的什么我也没耐烦听。你小子什么眼神,以为师公听不懂是不是!”
萧平安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徒孙不敢。”
陈观泰道:“我上去就是一脚,先将那中年人踢开,骂道,小小年纪,乳臭未干,也学人开堂说课,传道受业,如此狂妄自大,谁给你的胆子。那中年人看我凶神恶煞,又带着宝剑,立刻逃之夭夭。那孩童却是神色不变,道,吾等平等悟道,切磋而已,谈何说教。我道,好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来了多时,早看的清楚,你何德何能,竟敢以贤者自居。那孩童道,此乃外人传讹,小子固有圣贤之志,然并非今朝。我听了,竟是吓了一跳。这孩子忒也胆大,张口竟是要做圣贤,今日我不把你打出屎来,你都不知道肾虚两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