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中,匆匆走过一位素衣女子,身着破烂不堪的蓑衣,一阵狂风吹来,险些将她吹倒在雨中。
她废了大把力气来到县衙,面色苍白胆战心惊的回头望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扣响大门。当她全身湿透憔悴不堪的跪倒在秦冕面前,哪怕今日的她不施粉黛秦冕也将她一眼认出,昨日在万福楼问审的时候,她比此刻还要惶恐数倍。
“秦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家梦蝶小姐申冤啊!小姐不是自己跳下楼的,她是被张大人所害!”丫头楚楚可怜却又无比坚定的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县令,仿佛明白他是她此时唯一的依靠,这一路的风雨不会白白承受。
其实不必她亲自前来,秦冕对此案也是疑虑重重,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一晚的时间,这丫头竟自己找上门来翻供,倒也有点胆量。
既然丫头开口了,他便顺水推舟说下去:“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希望你事无巨细的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隐瞒。”
她垂下哀伤的眼睛,一颗颗眼泪滴进冰凉的地面,怀着无比诚恳又沉痛的心情娓娓道来:“昨晚万老板在,倘若我说真话定会被他赶出万福楼,甚至遭来杀身之祸,无奈只能按照万老板的意思做,其实事情的真相并不是那样。梦蝶小姐对张大人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她深知自己身份卑贱,只不过是男人手里的玩物,根本没有想过攀上枝头当凤凰,反倒是张大人一直像苍蝇一样盯着梦蝶小姐,妄想她当他的小妾,小姐别提有多烦了,无奈人家位高权重,就连万老板都不敢得罪,更何况是我们?”
丫头擦擦眼泪,继续说下去:“昨晚张大人又来骚扰我家小姐,我们都见怪不怪了,谁知他喝了酒就要带小姐回府,小姐自然是不肯的,三番两次被拒之后张大人一怒之下就……他就六亲不认的掐住了小姐的脖子,我不敢上前阻挠,只能苦苦求他,求他放了我们家小姐,小姐拼命挣扎却还是无法逃离他的掌心!直到小姐失去知觉他才放手,然而这群魔鬼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最后轻描淡写的将她从楼上推了下去,谎称是她自己跳下去的……秦大人,当时民女就在边上,看的清清楚楚,请秦大人一定、一定要还梦蝶小姐一个公道,小姐待我情同姐妹,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含冤而死。”
听罢丫头这番陈述,秦冕当下叫来数名衙役立即前往万福楼,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梦蝶的尸骨草草下葬,必须等到仵作验完尸才能听候下一步发落。同时又命人前往岁岁的住所,天知道就在今天这个大雨滂沱的清晨,还在赖着不肯起床的岁岁听到万福楼有人等着她去验尸她该笑的有多狂。
看着秦大人如此雷厉风行,丫头的眉眼才刚舒展却又凝上,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冕看的一清二楚,因此他尽量用最缓的语气告诉她:“放心吧,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今日发生的一切我会替你保密,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衙门。”
他话音刚落丫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着头,那一声声从绝望中喊出的“谢谢”比天上的雷声还要震耳欲聋!秦冕将她从地上拉起,望着她模糊不堪的眼睛,轻轻的说:“谢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要感谢的,是你今日这份真诚与胆量,这比什么都重要。”屋外的大雨不曾停歇半分,丫头心里的阴霾却被瞬间驱散,被他温柔以待的脆弱的心,也会变得格外坚强。
幸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阻止了万两金匆匆埋葬梦蝶的行程,当岁岁从衙门的马车上飞奔而下,万两金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今时今日他是不可能让任何人靠近梦蝶的尸体。
“站住!谁让你自说自话跑来的?”万两金试图吓走这个脏兮兮的小仵作,谁知岁岁毫不示弱的从手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他眼前,振振有辞的说道:“你老眼昏花了吧?衙门的马车不认识就算了,秦大人的手谕你总看得懂吧?请你马上把尸体交出来,否则……”她学着衙役的样子冷笑两声,“呵呵,有你好看!”
“哪里来的臭丫头……”
“秦大人钦点的,我再说一遍,尸体在哪里?”
万两金恨得牙痒痒,眼看那几个衙役蠢蠢欲动,还威胁他:“万老板还是赶紧让仵作进去验尸,秦大人随后就到,倘若万老板执意不肯让我们进去,就别怪我们这些当差的对你不客气。”
一听秦大人随后就到,万两金迫不得已只能让人带他们进去,嘴上却还在逞强:“昨天不是已经说好不查了吗?怎么一早又来?衙门这么闲吗?”
岁岁回头瞥了他一眼,回敬一句:“你若不心虚何必遮遮掩掩?”
“我心虚什么……可笑!”
眼看这边是拦不住了,回头他就朝手下使眼色,命他们赶紧去张大人那里通风报信,好让张大人有所准备。
这边又假惺惺的陪着仵作来到梦蝶平日歇息的房间,梦蝶身上的血早已干透,以一种极不自然的状态躺在床上,岁岁放下随身携带的工具,撸起袖子望着梦蝶那张扭曲的脸唏嘘:
“哎……摔得亲娘都不认得了,不过没关系,你想说什么还是可以告诉我,我会完完全全把你所受的屈辱公之于众,绝不让那些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万两金十分鄙夷的皱起眉头问:“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我跟死人说的你也要听?你那么要听,等你死了以后我说给你听。”
“你……真是没规没矩!秦大人怎会找你来验尸?”
“这你就别管了……”岁岁随手抄起一把小刀咬在嘴里,便一头迈进尸体中,万家几个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万两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万两金也只能无奈摇头,秦大人钦点的仵作,哪怕他们有异议也无法反驳。
一场倾盆大雨将西陵的清晨紧紧封印,灰蒙蒙的天空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