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孤灯,照出一道消瘦身影,随着灯花的跳跃而摆荡。
王守仁伏案沉思,忽闻帐外骚乱,急忙起身外出。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十三具尸体,不仅着装相同,连死状都一般无二,嘴角挂血,此外再无他伤。王守仁眉头打结,摇头轻叹,道:“这是已经是第五次了,唉——!我方可有人员伤亡?”
“饲马的小兄弟不幸被杀了!”刀仁不胜惋惜,道,“无间殿此行不为行刺,而是投毒,好在发现及时,并未酿成大祸。为以防万一,我已叫栋杰和忠义带人去详查粮草水源了。”
王守仁稍感宽心,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间殿神出鬼没,屡屡暗中下手,防不胜防,好在有你们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话间,剑成长须飘飘,闲庭信步,悠然而来。
刀仁道:“领头的叫解宝珍,外号‘毒蝎’,被他趁乱逃脱,看样子还是没能留下活口。也不知道无间殿用了什么法子,每次将人擒获皆是离奇毙命,连点穴制止都没用,想要套话问询都不得。”王守仁道:“我们这边屡遭暗算,也不知安庆和洪都那边怎样了?”刀仁道:“镇守安庆的杨总督和张知府确实遭到了赣南七祖的暗杀,好在有沐武王和行普大师、青阳真人、楚庄主、罗庄主、敖游侠等绝顶高手出手相护,有惊无险,杨、张二位大人有惊无险、毫发未损。洪都那边蛮牛和留氏三雄、灵风子、清修等当世豪杰与朱宸濠爪牙无为教明里暗里交手多次,却是互有损伤。”
“唉——!无辜生灵惨遭厄运,实在叫人心中难安。此等祸事,但愿能早日了结。”王守仁一阵唏嘘,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无间殿非同小可,可我隐隐觉得我们所见的无间殿不过冰山一角,这个组织绝非表面看似这么简单!”
“不错!”剑成接过话茬,“伯安你可知道黑袍墨烟海?”王守仁点头道:“这墨烟海被朱宸濠誉为堪比永乐帝靖难时的黑衣宰相,此人精通阴阳术数,擅长排兵布阵、阴谋阳谋,是个极了不得的人物。难道此人也是无间殿的人?”
剑成正色道:“水寒虽为无间殿之主,实则却听命于这墨烟海。据我天元城早年所得情报,正德五年,西北安化王叛乱,背后也有这位黑袍军师的谋划。”
王守仁心头一紧,道:“这位黑袍军师频频参与藩王叛乱,所图为何?你们可还有其他与之相关的消息?”
刀仁摇头道:“此人行事十分隐晦,神出鬼没,我们探查多年,耗费诸多人力物力,也仅仅是获知了些许皮毛。”
凌十一、闵二四、吴十三各率所部,兵临临江、高安、临川三城之下,遥见布有空城疑阵,派人查探,确认无异后,轻取空城。蒋三八率兵攻取九江、彭泽,仅在九江辖下南康镇稍遇抵抗,耗费无几,轻松获胜。
朱宸濠得知喜讯,很是高兴,下令嘉奖。亲率叛军主力,直逼安庆。
行至距安庆百里的怀宁一带,杨断北只身归来,须发微乱。看其神情,朱宸濠已然猜到结果,仍报一丝希望,问道:“杨教主,如何了?”
杨断北好面,折颜之事不愿提及,却又不得不提,冷面冷语简述事情经过,只字未提詹世福和龚福全。
蓝天凤等人听得心焦,隐约觉出不妙,赶紧问道:“杨教主,我三弟、四弟呢?”杨断北心中烦闷,不耐道:“死了!”
语出惊人,如晴天霹雳。蓝天凤旧伤在身,当场喷血,其余四人惊得面无血色,颓然坐地,放声大哭。
谢志山性子最急,悲情未消,怒气又生,冲着杨断北吼道:“是谁杀了他们?你为何不救他们?”杨断北冷眼相向,满不在乎道:“他二人死活与本教主何干?”谢志山闻言,顿时暴跳如雷,欲与之拼命。陈曰能、高快马二人心中悲戚而愤懑,却不失理智,连忙将其拉住,高声劝道:“五哥,你冷静,别冲动!”谢志山叱问道:“冷静?兄弟都死了,如何叫我冷静?管他是无极神君,还是净土二莲,老子今日非要向他讨个说法不可!”
杨断北自成名后,无人敢当面指鼻喝骂、自称“老子”,闻言动怒,被朱宸濠拦下。
池仲容将蓝天凤扶上木椅,说道:“五弟,三弟、四弟是你的兄弟,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兄弟吗?两位兄弟惨死他人之手,我们如何不痛心?与你相比,绝不会好过半分。但是莽撞行事,于事无补,反而适得其反。你且暂将怒气压下,待我向杨教主问明事情缘由,再行图谋雪仇之事。”
“还有什么好问的?这杨断北素来看不上我等兄弟,三哥、四哥惨死,连尸首也不得见,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谢志山怒气不消,矛头直指池仲荣,喝道,“你就知道做和事佬,惧怕他杨断北武功高!你池仲容怕死,我谢志山可不怕死!拼死一搏,也不枉兄弟一场,死了正好可以去陪三哥、四哥!”
“老五……”蓝天凤气虚喊道,想要起身,却是不得。他身为七人之首,不仅武功最高,行事也极有担当,威望盛隆。突围之时,更是一马当先,竭力相护,故而伤势最重。
朱宸濠本是生性凉薄之人,全然不在乎赣南七祖生死。然大业未成,不能寒了人心,假作悲容,上前拍着谢志山肩膀,和声宽慰道:“全因本王詹三侠和龚四侠才会惨遭奸人毒手,本王心中既是感激又是痛惜!既是你们的血仇,便是本王的血仇,本王在此向五位义士保证,定会查明真相,手刃仇敌,还你们一个公道,以告慰詹、龚二位义士的在天之灵!他日本王若举事有成,将为赣南七祖开宗立祠,表彰功勋,受后世膜拜赞颂!”
谢志山怒气渐消,伤心抹泪,再未暴走。他身形高大、面相粗犷,此时涕泪齐下,模样颇为怪异,更见其情之真。
墨烟海一直冷眼旁观,杨断北不愿详述之事,他却甚是明了。既然事不关己,他便高高挂起,旁若无人顾自细品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