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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武忽觉腰间一痛,低头一看,发现一只小小的拳头正抵在自己的腰眼上,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只小拳头竟来自于早已吓成泥塑的慧痴。
此时的慧痴面上无半分惊恐呆傻,也无平日里的忠厚憨实,目透凶光,发出阵阵低低的呜呜声,就像一头发怒的小野兽。他骨骼惊奇,天生神力,单薄瘦小的身板里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所以强如无武在挨了他一拳后,也是痛的直皱眉头。
第一拳带来的痛楚尚未消褪,第二拳又到了。
无武恼火喝道:“慧痴,你犯什么痴?我是你师叔,看清楚了再打!”换做平常,依他的性子定要给上两个爆栗子不可。
慧痴素来尊师重道、行事规矩、本分听话,往日里莫说受师长呵斥,便是遭到沉脸瞪眼都未曾有过,但这次却一反常态,无视无武呼喝,不改面上凶恶,狠狠出拳。
无武想要格挡,却腾不出手,因为要阻拦血毒人;闪躲,又挪不开地,他若挪动,对本就不甚牢固的防线无疑是雪上加霜。他是整个防守圈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他这一环若是出了问题,势必影响全局,为了顾全大局,他选择了硬扛。默默忍受着二次重击的同时,分心思考,觉着事有蹊跷,仓促环顾,如慧痴这般反常之人不在少数,不分敌我,纷纷向同伴施以无情重手,防线濒临崩盘。带着求助望向无佛,后者依然稳如泰山般盘坐在地,正欲呼喊,响起了桑吉拉姆的声音:“大家小心,快快屏气,空气里也含有剧毒!”她分别用藏、汉语连着提醒多遍,语调平稳,不急不躁,好似在讲一件极平常的事情,一字一句皆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理智尚存之人的耳中。
慧痴把无武的腰协和双腿当成了沙包,不断的拳脚相加,一拳一脚看似笨拙缓慢,实则势大力沉。无武痛的冒汗,由于分心多顾,当忍到第六拳五脚时,仍未正真察觉空气中的异样,心中则出现了莫名的烦躁,不仅动摇了他素来引以为傲的强大意志力,还催生出了杀心,可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他性子直、脾气冲、行事鲁莽,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凶残之人,他生了一副侠义心肠,好乐于助人,受慈悲佛法净心洗礼多年,即便是面对罪大恶极之人或是仇深似海的仇人也从未动过像现在这般浓烈的杀心。
洪法张牙舞爪地扑向慧痴,本意当然不是给无武解围,因为他连自我意识都没有了,又何来本意?
当一个人正美滋滋地做着某件事情时,冷不丁遭到干扰,必会大动无名肝火。比如说酣睡中的幼童,强行被人从香甜的睡梦中吵醒,通常会选择用哇哇大哭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极度不满的情绪。慧痴没有酣睡,也不是幼童,更不是他自己,他是一头迷失了心智的小野兽,所以他的发泄方式是嘶吼着反手打出一拳。
咔嚓一声闷响,洪法的肋骨被打断了两根,却不见他有丝毫痛苦,狂暴依旧;喀嚓一声脆响,洪法右手小臂被生生折断了,断骨自手肘处向外刺出……洪法倒在了血泊中,瞪着眼张着嘴,颅骨开裂,身体上有多处凹陷,四肢呈反常规状弯曲,如此场面换做平常看来触目惊心的很,可放在眼下这场腥风血雨之中,显得平平无奇。
无武抬腿出脚,把慧痴远远踹了出去,此举没有任何目的性,纯属无意识。换一种玄妙的说法,那一刹那,无武的躯体被另外一个灵魂主宰了。他使劲甩了甩头,灵台稍稍恢复了些许清明,可就是这么短短瞬间的迷失,以他为主的那段防线已经崩盘了。他想挽救,通过武力进行弥补,可在此之前需要先做好自我调整,平心静气凝神,排除杂念,这个过程需要静,动静相悖,自相矛盾。他是在场组成防守圈众骨干中的一个缩影,窥一斑知全豹,处一隅观全局,人人深陷矛盾,防守圈彻底崩盘。
吞没在即,没时间挣扎,必须立马抉择,有些人选择了保全自己,顾自搏杀求生,有些人选择了束手认命,静待那决定此生的最后一刻,无武选择了扞卫佛心,以死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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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世英道:“正统十四年,瓦剌寻衅举兵,太师也先亲率大军南侵,兵锋甚锐,塞外城堡,所至陷没,宣府、赤城、大同等边关重镇相继告急。前线败报接连抵京,朝野震荡,眼高手低的英宗皇帝空有一腔热血,有意效仿成祖,得亲信太监王振的支持和怂恿,不顾群臣劝阻,御驾亲征。率领连同拱卫京畿的三大营在内的数十万大军迎战瓦剌,精锐尽出、旌旗蔽日、绵延百里、声势浩荡,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结果却在土木堡遭到瓦剌胡虏迎头痛击,大败亏输,死伤过半!包括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泰宁侯陈瀛、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驸马都尉井源、兵部尚书的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邓棨、都督梁成、王贵等在内的六十余命朝庭重臣丧命,英宗皇帝本人更是耻辱被俘!
“之后瓦剌太师也先挟天子,向朝廷施压。有道是烈火炼真金,危难见人心。一干留守京畿的官员平日里一个个正气凌然、趾高气扬、道貌岸然、人模狗样,张口军国社稷,闭口正道大义,满口之乎者也,可真当到了关键时刻,统统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暴露假道学的无耻嘴脸,往日挂在嘴里、捧在手里的圣贤书一股脑儿地统统丢到狗肚子里,一心只顾自己,迎战无胆,坚守无心,昏招迭出!嘿,甚至还有异想天开者提议迁都南下,暂避锋芒,从长计议,以待他日卷土重来!奶奶的,真他娘的是个笑话,滑天下之大稽也!
东方燕满头雾水,茫然道:“世英哥哥你说什么啊,什么东西终于想通了?”梁筠竹、留彦清交相对视,也是一脸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