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德隆也不是全无防备之心,他下令兵卒歇息不得卸甲,十人一屋舍,必有一人保持清醒,以在必要之时摇醒袍泽。如此,德隆这才安心躺上榻来,合眼准备安歇。
这时,镇子外,好几股黑影自数个方向,向北户氏靠拢过来。
“喂,仲明,我们不等到他们睡着再进攻么?”子车挠着头问道。
“嗨,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杀伤,只在于扰乱敌人,使其不得安歇,最好是一刻不得合眼,合眼就要提防着夜袭,一整晚都把心眼提在嗓门上!”仲明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道:“敌人兵装训练皆优于我,不可力敌,只可智取,这一招叫做‘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见北户氏的巡逻的兵卒转身便要到他处去,仲明果决道:“快!杀过去!”
说着提起手中长弓,一箭当先射出,正中前面一个兵卒的脖颈,后者当场倒地气绝,其余兵卒连忙端起手中小盾面向外面,组成一个小阵型,一边又将随身带着的铜锣敲起。然后便是硬接山贼这一方一阵箭矢攻击,被射死射伤数人。而后等德隆带着数百人风风火火赶来这一处时,山贼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阿母的!一群孬种!”德隆一剑砍在一处屋舍的木柱子上,脸上带着怒色,显然他明白这是山贼的计策,意在使己方不得安歇,精神疲惫之下要么后撤,要么被消灭在这群山之中。然则都已经打到这里了,如此退去肯定会遭人耻笑,他可是堂堂北户氏少主,竟被一群山贼的夜袭之计吓得滚回领地?怎么可能!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待到北户氏兵卒再度躺下,山贼的袭扰又再度来临,镇子边缘再度喧嚣起来。这一次换了个方向,大约数十人攻击了巡逻的兵卒。这次带头的是独角寨的巨犀,连箭矢都没有射一发,直接就是抡着大刀暴喝着就上了,劈头盖脸一顿乱杀。那几个兵卒已经有了先前的一遭,有了些防备,这下竟也堪堪抵挡住,一面与来袭的山贼搏杀间互有死伤,一面敲响了铜锣。
待到驰援的兵卒赶来,山贼又跑得没影了,留下了几具尸体,看得德隆牙痒痒,拔出剑来狠狠刺了几剑,以泄愤懑。
当夜,德隆索性让几个百夫长带人蹲守,等到山贼再度袭击巡逻队,直接杀出。那伙山贼也够机敏,见有人追来,转身就走,钻入丛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后追杀的北户氏兵卒只能站在丛林边干瞪眼。
德隆没有再带兵冲出来,交由各百夫长去,然而听着外面一次又一次的袭扰,不胜其烦。德隆也不是没想过反制,比如说夜袭山贼的寨子,让他们也不得安生,但那对山贼造不成什么威胁,毕竟山贼的寨子多的是,每座寨子虽驻守的人手不多,但依靠石头寨墙坚固,防守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如此一来只能单方面受到山贼袭扰,苦不堪言。
要不退军?这么想着,外面又响起喧天铜锣声,恼得德隆猛砸几下案几,“砰砰”作响。
…
一夜过后,黎明曙光照耀雁行山,德隆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兵卒小跑过来集合一处,那些兵卒也很显然同样没有休息好,频频打着哈欠,双目无神。看着这些手下的精神状态,心道此番进山剿贼还是太过于急切了,山贼占据地利之优,而更兼山寨防御修葺得固若金汤,不费时费力还真打不下来,总归来说还是两家对雁行山未进行深度渗透,以至于不能及时掌握这些山贼的动向,进剿举步维艰。
“唉,非战之罪也!”
德隆自言自语了一声,登上自家的战车,正要高声下令撤退,铜锣声骤然响起。他皱眉往警讯方向看去,兵卒们听了一晚上铜锣声,已经麻木了,只当是山贼的又一次袭扰,不甚在意。
然则德隆不这么认为,山贼夜间袭扰的底气在于暗夜的掩护与地形的熟悉,二者使得山贼发动攻击后得以轻而易举地消失在山野中,而光天化日的还敢出来惹事,即便熟悉地形也没那么容易甩掉尾巴的,他们倒地意欲何为?
果然,过了片刻,一个兵卒回来禀告:“将军,山贼出动了!二千人对我们发起了进攻!”
“嗯?”德隆心下有些惊疑不定,不过一想手下的二千精兵,怎么也不是一般子山贼能比的,索性看看去,遂大手一挥道:“大军随我杀过去!”
“噢!”一如既往,兵卒们举起武器大喊着,然而粗略听之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疲惫。
北户氏兵卒向着镇子外杀来,这边山贼正与巡逻的敌兵搏杀,巡逻兵卒毕竟人少,不过片刻便被围杀殆尽,连带着发出警讯的那口铜锣也掉在地上发出“呛”的一声。
巨犀一脚踩在一个躺在地上仍在挣扎的兵卒胸口上,一口大刀挥下接过了对方生命,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转头问道:“仲明当家,可当真想好了?一个不好我们这些人可都要交代在这里哦!”
仲明自然知道巨犀的担心,山贼的组织度不高,有一触即溃的风险,到时候一场诈败就会变成真溃退,场面失控。但是此时不得不为了,雁行山的物资真没有那么丰盈,可以支撑起一场持久战,他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如此一方面可以结束北户氏对雁行山的威胁,另一方面也能凭此向甘陇氏与庞谷氏适当显露自己的力量。
“放心吧,我有分寸!”
仲明回应道,而后便看到有一队人马从镇子中杀出来,他举刀高呼道:“铜人队上前!准备接敌!”
入夜,北户氏主力驻扎在雁山下的镇子里,还好当时没有将这里的屋舍破坏,不然就得自己劳神去安营扎寨了。此时一部分兵卒在镇子外围巡逻,大部分在镇中的民房屋舍住下,打水的打水,生火的生火,所有人都没把那些山贼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