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铺天盖地携愤而来的成片野蜂,硬是将修行不久的钱寅脑门上蛰起几十枚肉髻,单瞧脑门,倒真是有些宝相庄严的意味。
“没想到二师兄还有这么一出,待到回山,可得好生问问。”云仲使多日积攒下的银钱,将糕点买罢,拎到手头笑道。
柳倾连连摇头,“别介,这事唯有我一人知晓,若是你直截去问,自然要露馅,虽说你二师兄还算心宽,可真要是逼紧了,恐怕得让你吃许多苦头,倒还不如不提,偷摸乐呵一番。”
西郡在颐章之中,算不得富庶地界,但毕竟眼下首府所在,比起其他地界,却不知要繁华多少,城中寻常百姓,无不是身着绫罗锦缎,腰间配玉囊流环,不少文人打扮的百姓,大都掌中持折扇,且扇面亦是勾画得颇妙,八成是出自名家,便更能觉察出西郡首府中人,贵气极深长,且非是区区一两辈人能温养来的。
仅仅是由打东边南漓运来的精巧茶点,小二切过六两,便耗费了近半云仲多时以来押镖赚得的银钱,一时间咋舌不已,“都说这茶点本就是消遣小食,难以饱腹,只不过闲暇时候就茶而已,却没曾想竟是如此金贵,原本还想着余下银钱,给几位师兄送些稀罕物件,如今看来这些银两,还是不耐耗费。”
街上车马人声鼎沸,恰似茶汤滚,沿路边有不少杂役取来瓢桶,拎起镇凉清水,直往街道两旁无人处泼洒,用以消去暑气,再者车马流通奇多,为免浮沙细土四散,乱了城中景象,如此便是再好不过的法子。
“小师弟想送甚物件?”柳倾并未停步,好奇问道,“且不说物件好坏,单说此处寸土寸金,一家寻常铺面,都得值海量银钱,其中物件价钱自然是奇高,况且你那两位师兄对把件文玩无感,衣食更是无忧,即便是要带些物件,也无物可带。”
“二师兄最喜奇门手段,便给二师兄寻两副六爻钱,三师兄专好听江湖事,不如就从说书茶馆里寻两套勾描极好的江湖画本,”少年捏指算计道,“至于大师兄您,平日里擅行书篆画,要不就赠上套文房四宝?”
书生闻言笑道:“没想到师弟自个儿都已想好,且十足合适,那便买上些便好,无需挑那卖相好的,心意足够就是,至于要送我文房四宝一事,倒是无需如此麻烦,山上自有极好的笔墨砚台,正巧山上熟宣剩余不多,挑几刀买来即可。”
眼下正是午后时节,人潮涌动,天上所悬大日灼灼,触之即燥,不过好在那些四处泼水的杂役手头利索,这才略微缓和暑气,另外不少铺面外头,都是沿街悬起黑纱,遮蔽灼人天光,城门大开,并无太多遮挡,清风掠过长街,难得清凉。
二人并不急切,边走边瞧,转眼便行至一处卦摊旁,算卦那位身披道袍,颌下蓄须,且卦摊一旁,摆有柄品相妙极的桃木剑,并不张口招徕生意,瞧来端的是仙风道骨。见两人行至近前,道人打量一番两人穿着打扮,不着痕迹摇头,而后又合上双目。
“这位道长,敢问可有多余六爻钱卖?”云仲倒也发觉这位道人似乎有些倨傲,但仍旧试探问道,语气颇为和善。
“六爻钱乃是卜算吉凶的重物,如何随意买卖,”道人斜睨一眼少年,心底更是有些不屑,“即便是修行有成可前后各知百载的大贤,大都穷尽终生,也不过能养得一副六爻而已,两位既无求卦的心思,为何却要来买贫道入世安生的本事,还是尽早归去罢。”
见似乎是触了这道人霉头,云仲亦是无可奈何,虽说自家二师兄通晓奇门手段,可少年却从未曾听二师兄讲过其中的门道,此刻听这道人如此言语,便不愿强求,起身便要去旁地。
不想柳倾却拽住少年袖口,冲那道人温和说道,“道长此言,倒是颇不诚心,六爻钱固然是稀罕物,不过并不需常年温养,若是相卜奇占之术通达,皆可为己所用,哪里还需特地温养一套铜钱。”
道人不屑,挥挥手头拂尘不耐烦道,“哪里来的闲书生,不去书中寻那金屋玉女,倒是来贫道卦摊诡辩,贫道精于占卦之道已有几十载,岂会不知其中奥妙,两位若是无事,还请往别处逛荡,莫要在此胡言。”
而正是此刻,卦摊旁走来位女子,模样止在中人上下,可眉眼身姿,却是极好,行至卦摊处,打量一眼云仲柳倾二人,旋即瞧着那道人,微微笑道,“敢问道长,问卦几钱?”
“五两断生死,十两破厄难,红尘良侣二两少,前路旧事四两半。”道人熟门熟路,唱起首卦诗,瞥过女子腰间佩玉水头,旋即便淡然笑道,“姑娘要算甚?银钱事小,香火事大,断然不可还价,得罪上苍真人,那可非是凡俗银钱可解的。”
“那还要劳烦道长,替我算个人,八字生辰,皆在这方素绢之上,断无错漏;至于银钱,道长更是无需忧心,倘若是算得好,自然会多允些银子。”
云仲本要起身去到别处,但一旁柳倾却不着痕迹,略微皱起眉来,低声道,“那女子有些怪异,不如仔细听听,再做打算。”
云仲如今仍不晓得,柳倾口中这第二喜究竟是甚,竟是令大师兄柳倾整个人上下都是浑然一变,由原本平稳老成,转而变为跳脱乐呵,前去西郡首府一路,竟是三番五次讲起从前山中种种趣事。诸如隆冬时节檐坠屋塌,自个儿与二师弟一同修补,屡次闹出笑话,或是春来时节,后山野花烂漫的时节,蜂蝶数目极多,有年竟是在后山上多长出几座蜂房,钱寅偏偏要前去偷些蜜来,尝尝滋味,却是叫野蜂蛰得面门歪扭,慌不择路,匆忙之下还不忘给自个儿算上一卦,卦象却是说定有佛缘,来日定能修行有成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