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乐呵,托着掌心当中茶点与六爻钱,又仔细清点回与背后包裹当中两套江湖画本,一刀品相上乘宣纸,才抬头望向那条许久未曾走的山道,长舒一口气。好歹是自个儿大师兄本事极高明,腾空掠地,硬是赶在辰时前天色才暗时,将云仲带到南公山底,一如风雷势。
“到底是赶上兰夜时,大师兄手段超凡脱俗,师弟可是艳羡得很。”
一旁书生忍俊不禁,揶揄道,“得了,这山上谁人不晓得你这小师弟的难言心思,这一路上生怕磕坏了那包茶点,怕不是回山过后便寻思着如何同温姑娘赔礼吧?顺带着花前月下,诉清多日以来的心心所念,正好是兰夜七夕,最是好时辰。”
云仲略微咳嗽两声,“师兄啊,这都眼瞧着临近山上,您老明察秋毫,可如何都给师弟留些面子,若是叫两位师兄听见,估摸着又得将此事挂到口边数月,面皮臊得慌。”
柳倾不以为然,“喜欢便是喜欢,休要管如此多的闲言碎语,若是二师弟三师弟两人一味调笑,师兄自然要罚罚这俩口无遮拦的毛病,尽可放宽心便是。”
二人一路上山,闲聊时节,已然是登临至顶,才过山门,便是瞧见空场处,已是有桌案摆到正中,还未等两人言语,座中三人已是起身行礼,笑盈盈道,“恭迎大师兄小师弟归山。”
襦裙女子倒还好说,另外两位可是半点不客气,先前一声恭迎说罢,便凑到柳倾云仲二人身前,两人均是搓捻两指,体态宽胖的那位不怀好意笑道,“小师弟出山,凭如今的身手道行,怕是已然赚得许多银钱,即便是饮过两番花酒,估摸着也要余下不少,此番回山,就没给两位师兄带些稀罕物件?”
少年登时是撇嘴不已,假哀道,“两位师兄原来非是惦念师弟,而是惦记着师弟怀中这几枚银钱,却是不顾同门师兄弟情分,着实是叫师弟心头凄凉。此番出山的确是积攒下些家底,也购置了些物件送与两位师兄,可心头哀从中来,却是猛然忘却了搁到哪处地界。”
身前两人相视一眼,也不管此刻少年假装悲不自胜的做派,赵梓阳摁住少年两肩,钱寅则是抽冷一步跨到少年背后抢夺包裹,口中还念叨,“你小子一去许久,也不知回个信?若不是正好山中青鸟外出觅侣,且收着你那碧空游信件,我都险些带齐家当杀下山去,你三师兄更是三番五次溜下山去望风,若是连点礼都不带,成何体统。”
少年起初还想挣动,却发觉赵梓阳双掌当中力道怪异得很:不运力时,力道刚猛如铁,可运出六七成力过后,这股力道却是骤然消退,化为绵劲,始终不弱半分,绕是云仲挣动数番,赵梓阳双掌依旧抓得稳当。
“三师兄,你这力道?”云仲才要问起,便发觉自家三师兄面门有笑意浮现,紧接着便是长笑道,“小师弟,多日不见,我这当师兄的就不能有半点进境了?前几日咱可就已然内气饱足,破开了二境关口,更是得了回阴阳劲力,纵使是万钧气力,遇上师兄这阴阳软硬两面劲力,怕是也施展不得。”
少年无奈,这三师兄恐怕也是憋过良久,自个儿无心一问,倒是正中后者下怀,足够好生吹嘘一番。毕竟南公山四位弟子当中,唯有三师兄同自个儿年纪相仿,虽说是靠虚丹勉强先行步入二境,赵梓阳也从未明言心中不服,但如何都是心有不甘,如今终是破开二境,如何也要同云仲吹嘘一番。
这些事,换成初入山中,才观剑不久的云仲,只怕断然不会如此多想,每日所思所见,唯有剑气横亘于前,掌中唯有一剑翻飞,但如今却是有些不相同。
总是要见江湖之大,见江湖中人人所念 ,人人所活,才可步步明是非,知世故,并非祸事。
于是云仲索性也不再挣动,由打怀中掏出套六爻钱,递到钱寅掌中,“给二师兄带的六爻钱,当初从一位道士那软磨硬泡,竟是死活不愿卖,同他饮过一回酒,不知为何这六爻钱便被人搁到怀里,瞧着品相不高,但终日过手,已然给盘得透亮,想来亦能有些用处。”
随后少年拽开包裹,从中取出两卷画本递到赵梓阳手上,笑道,“此行去过一趟西郡首府,城中有间旧书楼,还是大师兄出手挑的这套九合枪,卷名虽说不讨喜,但听说是出自前代金孟中大家的孤本,专讲江湖当中使枪名家宗师旧事,大概最合三师兄心意。”
两人接礼,均是有些呆愣。山中都晓得小师弟向来不熟诸般驳杂礼仪,但还未至那般年纪,山中修行之人更不愿去讲凡俗礼仪,至于出行过后讨要随礼,不过是一时兴起,真拿到手头过后,反是有些不自在。
钱寅将六爻钱托到掌心当中,略微摩挲,便是动容道,“这六爻钱岂止是有些用途,至于品相差些,全然是铜钱难承其重,驮不起这份窥探天象的福禄罢了,原本以为小师弟只是略备些小礼,如今看来,却是有些重了。”
柳倾亦是走上前来,瞅了眼方才有失稳重的两位师弟,旋即又朝赵梓阳道,“三师弟莫要以为,那画本便是寻常物,大抵是缘分使然,此书始终落于那方旧书楼中无人购来,但这位金孟中大家画技,超凡出尘。传闻绘书时节,曾专门寻到那几位枪道宗师,观而后绘,卷中藏有六成神韵,若是能将此卷皆尽吃透,日后师父出关,怕是也得夸上两句。”
“至于温姑娘的礼,”柳倾一转话锋,“一路疲惫有些倦意,可惜赏不得这大好月色,先行一步歇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