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却是有数马奔驾于首府城中,巡夜军卒听得真切,远隔一条长街便能听闻马蹄声急促,数骑近乎是瞬息之间由打远处奔走而来,引得十几位军卒接连呼喝数声,才堪堪止住来势,单手擎火把灯笼,另一只手却是紧握腰间柳叶刀柄,一分不敢懈怠。毕竟白日时节,马帮调度起不知多少人手,连带官衙军中两地都是不得半点消停,正值此等时节,谁人也断然不敢轻易收束谨慎两字,故而一时之间纷纷摁刀,神情肃然。
马匹停步,为首那人先行下马,将背后双剑悬到马鞍桥处,两手空空,独自行至一众军卒眼前,抱拳行礼:“星夜寻人,且顾不得太多,有违规矩,还望几位军爷莫要见怪,区区心意,权当饮茶钱。”说罢便由打腰间摸出枚一拳多的布囊,远远抛到领头军卒手上,再度行礼。
巡夜军卒抬手接下那布囊,掂掂掌中分量,颇有些讶异。这囊中银两,着实是极足,莫说是饮茶,且足够一众人前去城中可排上坐次的酒楼,得个三五回酒足饭饱,当下也是略微宽心些许,冲身后几人摆摆手,搁置下腰间柳叶刀柄,不解问起,“几位看打扮,应当是江湖中人,近来这凤游郡上下局势不甚稳固,多半江湖人皆是收去锋芒,莫不是马帮中人?”
那男子闻言摇头,“并非马帮中人,我等乃是由城外白毫山而来,专为寻人,出于急迫才不得已于城中策马,若非是遇上几位军爷,恐怕还记不起此等规矩律令,毕竟身在郡城之外多年,不知不觉间已是忘却许多事。”
为首军卒思量片刻,终是想起些此间事,白葫门近些日来,足可称得上是声名鹊起,故而言语也略微收束些,毕竟是此人礼数俱全,且先行孝敬如此一笔茶钱,名声渐起而礼数极足,如何都无法言语太过,“既是白葫门中的江湖客,几位牵马自便即是,莫要闯上空门,或是误入女子闺房即可,这城中近来寒凉,恐难见春光乍泄,反倒惹得不自在。”
为首男子不禁笑起,点点头道,“的确是这个理,还要谢过军爷好言相劝,我等只为寻人,断不敢闯人家宅,劳烦几位。”旋即再度抱拳,牵马而去。
待到一众人牵马离去过后,军卒掂量掂量手头响动清脆的银钱,冲身后几人笑道:“巡街几月功夫,此番还是头回收着茶钱,却不想如此厚实,待到闲暇时节,请几位弟兄一并前去酒楼吃酒;若有剩余,来日分到手上,莫要忘了千万别同旁人讲起,因这等事吃过重罚,或是由打军中革去,那便由一桩好事,变为一桩恶事,此间轻重缓急,诸位心头都是有数,无需我明言。”
一众军卒皆是心知肚明,连连摆手笑语,颇有些插科打诨的意味,既是这分利人手皆持,便自然不可无端将旁人供出,倘若是牵连上自个儿,便成了件害人害己的祸事,故而自然极为通透。
军中也罢,军外也罢,况且此举与军纪严明与否,并无半点干系,总是如此。众人牵马而行,就连平日里最是话多的那位焦黑面皮的汉子,也是琢磨明白其中八九分意味,于是再瞧向自家大师兄时节,神色更是恭敬。出山远游的时节,总是自家这位师兄最识大体,行事滴水不漏,且时常教授一众师弟,如何行事如何自保,虽说与马帮交恶时不曾开口阻拦,但除此之外,如何看来都是极称师兄二字。
“师父常年之间行踪无定,且上回前来这凤游郡首府城中,还是多年之前,人生地不熟,确是难寻。且如今天色昏暗,难见行人,又应当到何处去寻。”那位瞧来似是书生的弟子皱眉,上番前来这凤游郡首府,的确是陈年旧时,时过境迁,眼下再于城中转过几条街巷,着实是眼生,压根也不晓得何处乃是风月街巷,哪处是名震一时的新起酒楼,目之所及皆是生分。
负剑男子停下脚步,思量片刻,而后才缓缓开口:“入城时节,我曾听闻星夜赶路商贾提起,近日马帮受创,竟是被人堂而皇之斩去几十人手,且距郡守府只隔数街距离,衙役巡捕虽说亦是外出,但明摆着是不愿尽责,只是草草将这一众身死之人死因记下,问询周遭铺面两三言,而后便打道回府,反倒是马帮上下闻风而动的时节,接连有数阵军士外出镇场,防备马帮举动,如此看来,能凭一己之力顷刻斩敌近百的,恐怕唯有咱家师父能有这般手段,不若先行寻着那家客栈,再做打算。”
叶翟向来不嗜杀伐,大抵唯有前后两趟出白毫山诛杀西郡马贼的时节,才动雷霆怒意,仙家手段尽出,近乎将数地马贼皆尽斩草除根。虽说如此,但平日里却是不愿造起杀孽,即便听闻马帮一再窥伺,亦是兴趣缺缺,闭门不出,压根不去理会山下一众马帮中人通宵达旦驻守,此番若是几位弟子不远游回返,只怕马帮手下暗探,近乎要将整座白毫山山脚山腰皆尽占去。
如此行事,一来怕是心有余怒,二来便是酩酊大醉,丝毫无忌,这才使得叶翟杀尽马帮来犯之敌。以多年来与自家师父相交年月,自然可觉查出蛛丝马迹,今日之事,恐怕放在往日,敌手皆尽上门,叶翟亦是断然不会出手,而是凭高明身法敛去行踪。
“既然如此,我与小师弟前去寻那家客栈,其余师弟,先行在城中地势高处与流水侧畔找寻,师父最喜酒后安眠或是移步观景,城中这等地界,最易找寻踪迹。”
负剑男子嘱咐罢了,牵马而去。
城中月上枝头,清雅青净。
马蹄声最是扰人清梦,故而凤游郡首府当中,曾有律法明令,凡入夜时分,不允驾马疾行,只可牵马缓步而走,除公差衙役或是军中探马急报,其余者皆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