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境咬牙,可旋即又是颓唐靠到床榻头前,“既是开诚布公,告知少侠也无妨,此间虚境到此便理应戛然而止,但其实不过几月功夫,我便将府中掺染此事上下人,尽数杀了个干净,手段皆是无丁点人性,如今想来,都是清晰得紧。”
“我非圣贤,焉能不生半点恨意,且的的确确如少侠所言,恨不得将已然垂垂老矣的那位善人,刮上个千百刀,才可略微平息胸中气。”李紫境胸膛起伏,终究是面皮扭曲,狠狠吐出句话来,“其实各地官府衙门,也不曾调运来多少余粮,这方天下,除却那等常年不生灾厄,受昴日官看重的地界之外,时常便要生出这等灾祸来,故而就算是开仓放粮,周遭各地也不见得能使得饥民人人都能饮上一碗米汤,可谁又能说,得了粮米的就一定不会是我家中双亲?这些位无辜受难的百姓流民,难道就是都该死?!”
说到最末两句,原本还是满面病容的李紫境,已是须发皆张,两眼血红,许久也不曾将气息喘匀。
“大病初愈,别动了肝火,”云仲宽慰,不过旋即才想起此地本就是虚境,于是便止住说下去的心思,冲李紫境拱拱手,“方才两三言,归根到底都是为试探兄台,道理也很简单,如若当真是世间人,不论过去多少年岁,当年大恨总不会忘却得一干二净,更何况沦落到自个儿不可做主的地步,起因也是心头恨怨难消,才招惹来那等恶兽入主。世上人总习惯说,万事有因果,倘若李紫境当初不曾生出如此深重的怨恨,自然也就不会招惹来那等游魂野鬼,但却忘了还是无辜之人最多,并不是那等遇祸之人都是自作自受,换成旁人,又有几人能摆摆两手,将此事抛在脑后,说这话的,才是当真猪狗不如。”
周遭云雾愈发浓将起来,云仲挥手,却始终也拂不干净,于是朝尚置身病榻当中的李紫境高声留下两句话,身形却是随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雾狂风,摇摇晃晃,再归人间。
黄龙摇头摆尾震开铁扇,回头望了眼好容易由乱石堆中抬起头来的云仲,目露讥讽,不过并不曾敢分神,连忙身形闪动,让过扇面中所携的烁烁明光,盘于少年肩头。
仅是扇面扫去,白衣李紫境身前,青石路刹那崩陷,形如破竹,明光升腾,杀出数十丈去,入地八九寸。
饶是剑气也难撄。
云仲周身血水大抵止住,八成便是黄龙运起什么足夺造化神通来,原本十丈身形,如今也是折去近半,双目盯住眼前白衣街主,似乎很是纳闷天底下何时又蹿出位如此高手来,不过依旧是须发皆张,森寒獠牙展露。
即便血水止住,早已扭转寸断臂骨也可照旧使唤,云仲仍旧是目眩,捻指功夫白木阵起,这才略微缓和些,拍打拍打黄龙后颈,咧嘴笑了笑,并不去管黄龙鄙夷神情瞬息递至,而是慢之又慢走到那柄长刀前,握住刀柄。
以往最是容易不过的举动,眼下锥心刺骨。
“那人跟我说最好是将你除个干净,苦命人说的话,往往不曾应验,今儿个试试。”
刀光可炽盛到何等地步,连立身场中的李紫境,都是双目微微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