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东檐君仍报以一笑,双手扶住井口,“拿来。”
井口中清水骤然跌落一截。
那尾身背眼目的鱼并不理会,正打算翻身回到井底的时节,井口动摇,井水又低矮一截,眼见得无多少流水。
这尾鱼身负眼目,大有来头,也正是如此原本不过一头得道行的大妖,能将亘古长存此界牢牢占住,若非是多年后来了这四人,多半真能凭此界再进一步,十几枚眼目分应世间七情六欲,贪悔痴愚,当年同四君交手时,生生撑住三日,才被四君所擒,镇压此地多年,虽再无多少进境,可也终究并非是东檐君一己之力所能压制,但眼下这等场面,却是令游鱼很是惊愕,连忙掉回头来,重新跃上井口,死死瞪着东檐君。
后者还是重复那两字,拿来。
井中水枯。
“你乃是天地开后,少有的大妖,当年也理应觐见过那位,被它知晓你这一界被我等占住跟脚休养生息,凭它的性情,足下难道以为自己也可逃出生天?不论人间还是修行界内,大多贪生,我几人将你困在此间,既不伤性命,亦未曾有甚出格举动,只令这片天下能替后世修行之人讨取些好处,如若坐等此界分崩离析,惹出蛰伏多年的那位,你我下场,并没有多大分别。是死是活,我想你虽是大妖,行无拘束,善恶不明,但总有贪生念头,不妨细想,这绳头两端不止拴着我四人,还有你这位被迫让巢的喽啰,如何能置身事外。”
平平淡淡一番话,却是使得游鱼身后十几枚眼目皆尽微合,许久也没接茬,更未曾再有挣扎举动。
等青须的东檐君手持枚月盘似的鳞片,要迈步离去的时候,重新变满的井中,游鱼还是不禁开口戏谑道来。
你们四方君也不过是天下的一片微末缩影罢了,全然够不到神仙二字,也皆有贪心痴念,何来的傲然,大概想当年灵智未开的时节,作恶未必就有老夫少,甚至出于生来便是力强者,作恶没准比我还要多些,如今却又要摆出圣人模样来教训旁人,真是不知羞。
“差距就在于此,都是由懵懂年月,知晓世事,再到如今老谋深算,可我几人知善向善,知晓罪过,必尽心弥补,所以与你不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
等东檐君回到铁匠铺的时候,老汉已将那块好铁烧得通红,可到头也没动锤,锁双眉蹲地很是烦闷,见东檐君迈四方步走回,手头多了枚鱼鳞,当下就晓得此番多半如愿,故而也是没好气熄了炉火,就要逐客关门,却不料眼前人还有话说。
“被压了许多年,这回总归是翻身做主,还要多添点心思看守好后院这头鱼,毕竟根基不浅,我几人又是忙碌命,实在分不出多少心思时常前来,全仰仗您多出力。”
“巴掌还没挨,甜枣就管够,各位还真是讲究人,”老汉咧开满嘴牙无声笑笑,“老朽不堪大用,借四位的手翻身,说到底不过是从头上游着条鱼,变成坐镇四位尊人,也没什么差别,同样都是挥手而来翻手而去,像那鸟雀与五座山岳,同前些日子抹白脸唱戏的恶蛟,不就是随心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