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剑术,已是人间奇高的地界,可生来不晓得前尘往事,总觉活得糊涂,但如今才想明白些大概,虽是上苍不见得总秉持公道二字,其实还给那些福薄之人,留下些后手来,而这些后手不见得能令人顺心如意,倒也能勉强撑住八面来风。”
“毕竟有时候,连我都觉得,有些遇见的事,还是忘却最好,起码不至于常念起时,心有不甘或是如添新伤。”
独臂剑客仰头想了想,不过还是担忧一旁的年轻酒鬼偷了自己的酒,故而抢先将酒水灌饱,这才歪头望向大袖拖地的云仲,“我却觉得你不应当练剑,应当跟山上山下那些个秃驴效仿,兴许还真有些佛缘,没准有朝一日能捞来一寺首座乃至住持当上一当,心平气和受旁人称赞个大师两字。”
将腰间铁尺横在膝上的云仲只是一笑,并不当真。
“都是俗人,如是当真能想清,何苦又为境界修行几字奔波苛求,我就总想着一件事,若是我至今比剑都未曾过前辈这关,是否还能同前辈在此荒废大好光阴,总要讨个承认二字,才好搭茬,才好做个一时至交在此畅谈。兴许前辈没这么俗气,可我却是如此想的,没本事前人人皆未必客气,有本事之后,好像整座人世间都逐渐客气起来,好比斩蛟之前,我不过是个携剑过江的剑客,斩蛟之后,我乃是这座城中持剑护人性命的神仙。”
独臂剑客始终瞅着云仲面皮,可后者平平静静,从头到尾神情也无变幻,像是提及一件理所应当,心之所想的常理,宽大衣袖随秋风动。
“好像是这么个理,”独臂剑客笑笑,“老子要是不在此山中,你这后生同样也未必能同我说这番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可同样是绕不过的一堵墙,身为修剑之人,难得胡思乱想到你这步去,所以你这练剑练得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我也难说。”
云仲收起铁尺,朝独臂剑客咧嘴直笑。
“所以不过都是芸芸众生里的寻常人,大概在无数前人看来,这乃是老生常谈的旧问,但没准直到无穷无尽年月过后,仍旧不会走出个活得当真明白的能人,因为明白二字,也是人起的名。”
天上云彩为秋风揉碎,不知何处染得墨迹,很快就晕开许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