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天下乱战,大都要是出于些许零星缘由,故而古时所言,世上无义战一话,不可言说全然是对,但往往万变不离其宗,但凡是九国战乱,皆要劳民伤财,可倘若是得胜,所得亦是丰厚得紧,不单单将其一国百姓尽数收归己用,亦是能将诸如寸土寸金土地,或是动辄千顷良田,大多都可自行收归己用,往后粮草田产,连同世家大族或是日后能得来所用的大才,亦是不可小觑的重礼。”吴霜就这么翘起脚来,同毒尊闲谈道,浑然不像是说正经言语时的仪态,可偏偏哪怕是凭毒尊那等相当老练的心性,照旧区分不得,吴霜究竟是信口胡言乱语,还是当真在同自己商议此事,可的的确确,难以辩驳。
“倘若说是诸国混战,乃是图谋疆域一事,那民力亦是举足轻重,此家富贵之人有良田千万顷,可并无人手,纵然是万顷良田又能如何,尚需人手耕种,但凡一地兴盛,则必凭兵锋二字当雄,而能供养起强盛雄壮兵马,钱粮断不可少,而技艺亦不可少,单说是先前所见的玄黄甲,如是身后没万千工匠耗尽心血,如何得以有那般军势,虽还未到战事起的时节,但定然是一支诸国之顶的骁锐,如此渐渐而起,才得以有问鼎天下之机。”
“贪念,算计,抱负,大义,重重叠叠,才是人心,可偏偏一统二字,最是能够将无数人心勾动,古往今来,似已是镌刻得深入骨里,倘若假使一国常年太平,且无甚攻伐之心,但当真到天下再度烽烟乱战时节,单单凭不愿两字,就能逃过旁人威逼?因此也莫要说什么江湖中人身不由己,所谓江湖有那么两座,一座是武夫来来往往,一座便是人世间,有时并非是乐意兴兵起战,而是受旁人所逼。”
“这道理,毒尊应当比我懂,倒也有生来为非作歹,不曾受人管教的恶人,可惜这世道,正渐渐将人逼得不得不为恶,倘若是有朝一日旁人皆在苦读习武,那生来懒散之人就也不得不如此,倘若有朝一日人间处处为恶,不作恶便难以活命,那估计天下就再难出个圣人。”吴霜言语分明意有所指,且向毒尊意味深长看去一眼,但话里话外,依然是跳脱淡然,随即就是站起身来,呵欠两声,伸腰舒背,缓缓走入雨中,酣畅淋雨。
好像如此算下来,南公山的人,都相当喜欢无遮无拦,畅快淋上一场大雨。
毒尊两眼当中终是有一丝波澜凭空浮现,两掌微颤,但到头来还是不曾将什么话说出口来。毕竟在世间要叫醒位装睡的人,不晓得要耗费多少周折。而要欲将人间的种种大小事说清道明,望前路无古来圣,望后路无后起秀,末了仅是能凭一人所见所闻,踉踉跄跄在这场亘古长存的滂沱雨中,探出这么条浸满泥泞的羊肠小道,随遇而安或是心有不甘走到头去。
皇城外二十里风雨电雾,纷纷止在那位在雨里开怀大笑的青衣剑客心念一动间,旋即皇城外漫天滂沱银丝,于瞬息之间消散一空,两柄镇住徽溪皇城,俯瞰苍生的飞剑,刹那间回转到吴霜肩头,茫茫剑气与剑啸声穿云裂地,于顷刻倒逼天威。
“小子,剑要这么用,才算是酣畅淋漓。”
吴霜携两剑从庄道身前经过时,不知是有意提点,还是此话并不是对庄道所言,清清淡淡道来,并未曾停留,而是冲同样呆若木鸡,心神皆颤的林陂岫与贾贺摆了摆手,顺带踢了脚满脸嫌弃的颜先生,自顾朝来时路走去,仅留毒尊仍是坐到洞窟处,身形未动。
然而转瞬之间,剑客踏剑而返,挑眉打量打量黑袍毒尊,如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泼皮无赖那般调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