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知晓周可法此人的,大多是褒贬不一,但往往所说最是统一的,乃是此人最不知深浅,更是为人狂悖,从来不曾去理会旁人所思所想,仅是一味凭己身的好恶做事,分明是位学问深厚的文人,犯起混来,却是比人间的莽夫武人更是遭人恨得牙痒。
又见天元,连窦文焕与张亚昌都不曾晓得自家这位师父,所思所想为何,倘若是授业时节便罢了,但偏偏是同这位上齐朝堂里最高的高手对弈时节,再度天元起手,这可不单单是托大,反而有些当面骂人的嫌疑。
这其中反而是始终半眯着两眼的李登风端起茶汤,轻轻饮两口,朝着两人棋盘方向笑笑,但既不曾同自家徒儿解惑,又不曾同周可法那两位相当困惑的学生有半点指点的意思,而是继续时常朝棋盘瞥过两眼,观瞧两人行棋的路数。
在场其中,并不曾有一位愚笨者,皆是知晓这场棋局走势如何,
怕是能令今日事生变,然而周可法真么一招天元起手,却是令在场众人尽觉无理。
“还是那德行,有话不能明言,非要走这些个弯弯绕绕,”荀文曲仍是淡然,连眼皮都不曾抬,规规矩矩四平八稳,继续行持黑先行,规规矩矩行棋,不过却是抬头朝周可法看过一眼,“这等哗众取宠的本事,老夫自认不如你远甚,可仍然不可动摇局势。”
周可法懒惰望见棋盘,也是飞快落下白子,还不曾忘却接话,“那是自然要学些弯弯绕绕,上齐朝堂里头,毕竟是你这位近乎将身子生根在齐相位子上的老人家说话有分量,倘若再不学会些仕途朝堂里的事,总能挑出些道理来,中伤我这位小布衣,忠君忠家,实在难得。”
两人言语的时节,运子如飞,竟是颇有眼花缭乱之感,但就连一旁的小书童都瞧出些许不妥来,周可法的棋路,实在是过于死板,竟是当真如同死记棋谱那般运子,但既是相让过一手天元,却是滴水不漏,浑然天成,竟是生生拦挡住黑子大军南下,犹如铁桶金山。在场中除却李登风连同自家弟子之外,其余荀文曲连带同窦文焕张亚昌几人,都是深知周可法棋力棋路,最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奇擅破局,但今日这一场对局,却怎么都觉得相当怪异。
擅攻之人未必擅守,而擅守之人未必擅攻,不过凭荀文曲与周可法的境界,
自是攻守之间时常互易,而尽管是荀文曲攻势连绵如海,棋盘上头的白子却依然是稳固,瞧来就如同是竭力求和而来。
“有点佛门的气象,可仍旧不曾施全力,天底下岂能唯有低眉顺眼面含慈悲的菩萨,而不曾有金刚怒目的罗汉,过于无烟火气,行棋反而是落在下乘,方才分明有数步棋能转守为攻,却偏要在本就是固若金汤城头,再加上两分重锁,以你周可法的性情,可当真不间见得能受这份气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