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子如杀,城内不单单是有一个姜白圭,在终日蛰伏,费劲心思要扳倒山兰城三家,我又何尝不是辛苦经营多年,才得以有今日的大好良机,所以有些时候,总觉得同姜白圭很是有些同病相怜,没准这城内年少之人中,我二人最是辛苦劳累。”
公子凭眼神示意,令金石泉将酒水斟满,不急于饮尽,而是将温罢的酒水托在手心,令这份凉冬夜时的热气,好生叫双手当中生出一线暖意来,而后很是松散翘起腿来,朝远处张望。
金石泉不晓得眼前人在张望何处,只是全身如坠冰窟,究竟是原本身子骨就不如人,还是因张公子这番话,顿觉通体寒凉,所以迟迟未有其余动作,俯低头颅,姿态甚是谦卑,只是安安稳稳听这位难得饮酒过后言多的公子开口,未曾顾忌什么言多有失的说法。
“我父对于那些位侧室所出,历来是相当宽宏大度,倒也并非是未曾存心好生历练,待到日后接过家主之位,而是连他也在山兰城太平,高枕无忧多年过后,将胸中丘壑怀中韬略,忘得差不多,只觉这山兰城安稳,想来只需代代相传,便可保薪火长存不断,但却从来未曾高看过我一眼。”应当是察觉到这话中有几分怨恼,张公子自嘲一笑,端温酒缓缓饮下两口,自是觉浑身有热流滚动,四肢腹内骤然熨帖,搁置下所谓嫉怨,再继续讲来,“不知算
是命中既定,还是张家这一脉近数代来,大才之人就未曾断过,直到现如今才是将门路走绝,用尽上苍所赐的福分,当然其中有我推波助澜,侧室所生,无一人能当大任。”
“喜好文墨者,我便偷令家丁亲信,讨取来那等市井内说书人话本,或只是趁旁人未曾在意时节,耗重金从中州之地请来些位说书先生,或是引来些位碌碌无为的老儒,教其酸腐文章。喜好舞枪弄棒者,自是最好,大元紫昊江湖人从来不少,请些位武师随意教些招数,总归是孩童心思多变,往往还未学到皮毛就已是移情别处,白白耽搁其大号年月,何乐而不为。”
“那些位凭色相踏入这张家的女子,又有几位能够将眼光放得长远,其中倒是有些位意图令自身儿郎得家主位的,我却早已是同其余两家中人有所来往,只需在城中传出些消息,父亲自是要提防着些,为保自身面皮,当然明面上就不好过多纵容,于是这些年来张府降生孩童,要么便是被我凭手段毁去,要么全然无需我出手,便被那些位贪图富贵,总是只顾眼前享乐的侧室宠溺得胸无大志。”
“如若是我坐不得家主大位,旁人也别坐。”
公子此时笑得却是很得意,两眼眯起,接过金石泉新添酒水,放在口边吹了吹,热气很快便随冬月长风飘摆开去,随后再饮到腹中,身子才算是渐渐暖将起来。
今岁岁末,冬时来得雄烈,既是大元紫昊今年冻死之人远高过往年,又何况是山兰城,同样是冻得人骨头清冷,这等节骨眼上的夜半更深,苦寒当真不是谁人都能撑住的,即使金石泉穿得相当厚实,照旧是瑟瑟发抖,浑身犹如筛糠。时常有细碎雪花敲打面皮,一如刀割,使得本就身子骨不甚硬朗的金石泉颤抖片刻,寒颤连连。
三家前夕议事,之所以张家少主能服众,不单单是因取得家主大权,而是这些年来,在山兰城中结交奔走,的确是埋下了因果二字,不单是替三家许多身居高位者出谋划策,不少那等手腕高明,却尚未得高位的三家年轻一辈的后生,同样是受张家公子礼遇有加,缺的最后一把火,便是这张家家主大权,倘如是将此握到手中,现如今即使是知晓张家少主背地里凭蛇蝎心肠做过无数见不得人的狠毒事,这张家家主,照样落不到旁人手上。纵然是其余两家不愿再屈居张家之下,欲要另扶傀占位,却是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