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烽烟的姑州王庭处,不比渌州天景那般恶劣,约是已近年关时候,天公作美,连续有近一整月余三五旬的好光景,冬阳高悬慷慨两字,分明垂怜四方,使得不久前饱经战乱的姑州,难得在这般阳光普照之下,尚未出隆冬,已有初春迹象,倒是着实引人称奇。
可王庭中人并不乐于见此景象。
大元虽不比中州或是天下南境,有那般多从行巫蛊术,或是专门凭推算天机而搬弄是非的野道人,却同样是有那等终年使皮毛围身,油彩或是猛兽干涸血迹涂抹到面皮上头的术士,昔年前赫罕最是厌弃如此类假借天时装神弄鬼为生的形色人手,屡番觐见,皆是闭门谢客,要么就实在不胜其扰,命帐下扔出些散碎银钱打发了便是。
之所以棘手,是因这些位术士往往在各部族当中小有威信,昔年不少部族才由茹毛饮血转变,蒙昧得紧,见雷霆流转总以为是天公震怒,见冬时日头高悬,或是旱时落雨,总觉得是近来有举动讨好天公欢心,却是无意间令这些位最擅搬弄天象戏法的术士蒙骗,一来二去过后,极容易坐到那等相当尊贵的地位去,倘如是王庭将厌弃之意表在明面,有这些位本就心思莫测威望极高的术士添油加醋上几分,没准就要落得个部族貌合神离,或是干脆不服王庭统辖的局面,倒是更添麻烦。
如今听来可笑,偌大部族王庭,
竟是任由这些位术士作威作福,而只需稍稍哄骗或是编排天象,就可借此一步登云,得来好大的权势,甚至隐隐之间有拿王庭短处的意味,且经久不衰,各部族中皆有拜术士蛊巫的怪异之风,禁之不绝,风吹又生。
而今朝并不同于往日。
王庭中细心者怕是已然觉察到些端倪,搁在早先年最是能借这等一连多日无飞雪,分明正值隆冬,却无端有春来迹象的天时,足够这些位术士好生做一做文章,或是前来恭祝王庭近来得天地大势,隆冬见春景,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王庭每每都要捏着鼻子担下这等盛赞,递出些银钱或是赏赐,却还是久受其困,何况其还要分去本就来之不易的各部族管辖大权,乃是王庭所不能容忍的,可前有族老未曾剔除干净,后有江山不稳,前赫罕直至故去时,都迟迟不曾对流窜于各部之间的术士动手。
但眼下如今这般好的时机,以往必有术士前来恭贺,这回却压根不曾窥见术士踪迹,正帐王庭所在处一时竟有些冷清,可说是门可罗雀,接连多日都未见有什么前来道贺的术士,仅有几位王庭辖境内的部族高位者前来求见,受少赫罕接见,而后大多是心满意足离去,胡须都乐得颤颤巍巍。
在这阵光景下诸般事宜交接的近半载来,王庭其中谁人最惹人眼红,还要属岑士骧,一来是自危难之间,这位儿郎已然
年纪不浅的汉子,一路统兵带将打到渌州,身在大元战局其中两三年间,身子骨终究比不得年少时,伤病疲累堆积得甚厚,当下一时半会缓和不得,再者是有温瑜这位后继之人,经五锋山大胜之后,总算是历练得足够接过统兵大任,岑士骧自然可顺水推舟落于幕后。再者就是不久前削除族老一事上,岑士骧同样是屡次谏言,同少赫罕屡次三番琢磨到夜色深沉时才回返府上,终究是暂且将族老一事处理得恰到好处,分寸拿捏得合适,因此近来倒是有些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