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依旧是一大清早,白启就拉着睡得正香的何敬丰,跑到大刑窑。
他并非不能单独上山,只是想着自個儿冒着风雪准时打卡,何家七少爷却躺在暖和被窝里,心里便难以平衡。
凡事吃苦,只要有人陪着,心里便会舒服很多。
“白哥……我真的很困,你放我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何敬丰眼皮似有千斤重,每每一打瞌睡,冷风如刀子钻进脖颈,让他顷刻清醒。
“黎师傅都没答应给你大兄炼制法器粗胚,足见你的诚意不够,还未打动他,何少你绝不能懈怠!古有登门立雪,以表一片挚诚,黎师傅要是看到你每日都到他门前,必定答应出手!”
白启说得头头是道,反正他一练圆满不惧寒暑,何敬丰这种嗑药升上来的强健筋骨,却没这么好使,冻得手脚冰凉,须得时刻运转气血,抵御冷意。
这位何家七少爷打着哆嗦,腹诽道:
“我至今还未跟那位黎大匠搭上半句话,伱每次都有热茶相迎,进木屋闲聊,本少爷就被他徒弟带着转悠。你一个练家子,对打铁这么感兴趣作甚?你还能成为锻兵的匠人不成?”
若非白启观摩铁匠抡锤,求教怎么锻钢的认真劲头不似作伪,何敬丰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折腾自个儿。
天天泡在大刑窑,上山吹风挨冻,进铺子又热得像三伏天。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酸爽滋味,纵使铁打的身子骨,也遭不住。
“白小哥儿,又来了啊。”
经过十几日不间断的准时打卡,整个大刑窑的铁匠都认得白启了,见到都是热切招呼。
这么些年,登山求黎师傅打造兵器的绿林道江湖人络绎不绝,为了彰显诚意,苦等数月不肯离去的亦有。
但像白启风雨不误跑到大刑窑,对于打铁锻钢淬火开刃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好似恨不得亲自上手抡锤,确实绝无仅有。
堂堂县城的鱼档老板,喜欢干这种累人的体力活?
什么古怪癖好!
总不能是打渔腻味了,想改行当铁匠吧?
“辉叔,锻钢呢?要不让我试试手?保证不打坏这块阳宵钢!大锤小锤我已经用熟了……”
白启大步走进铺子,几座火炉刚刚升起火,旁边架起的风箱呼呼作响。
打铁并非毫无技术含量,一昧用死力气砸,通常是把铁料钢锭送进炉膛烧红,再移到就近的大铁墩上,师傅掌主锤,也就是小锤,学徒握大锤进行敲击。
师傅右手握小锤,左手拿铁钳,凭着经验翻动铁料,将其锻打成型。
后面还有抛钢,分为两种,一曰明钢,一曰暗钢。
明钢就是在刀刃用料,而暗钢则是多种混杂着敲打。
最重中之重的,要看淬火,这是评判铁匠手艺好坏的关键。
锻出来的兵器成色优劣,全看火候的掌握与冷却。
寻常铁匠多用盐水、清水和油三种,如果是巧匠和能匠,便有自个儿独门秘法,即非同一般的“淬铁水”。
或者动物油脂、或是精怪真血、甚至是童子尿之类。
千奇百怪,各有效果!
“白小哥儿,这块阳宵钢三四百两银子才买得到,我自个儿平时舍不得用,唯有锻五十炼的好刀,才肯放些。”
名叫“辉叔”的老头儿,乃是跟着黎师傅最长久的铁匠,本事一流,已能锻刀。
铺子里头,刚入门的学徒做修理活儿,负责拾掇瓦岗村民磨短了的锄,断柄的犁,用钝的斧等农耕用具。
熬够两三年,学到师傅的几分能耐,才能开始学真正的手艺,打些镰刀、镐头、剪刀、火钳。
等啥时候可以独自铸兵锻刀,火窑为其改户登册,才算“匠人”。
“辉叔,打坏了,记在何少的账上,人家义海郡高门,能差你几百两银子么,对不对,何少?”
白启瞅着那块巴掌大小的阳宵钢,心头火热不已。
冷热交替,额头冒汗的何敬丰无奈叹气,他堂堂何家长房七少爷,怎么就混成这副鞍前马后的帮闲德性了。
“羊伯!”
他喊了一声,老管家连忙摸出几锭雪花银。
“白小哥儿你放着大好的买卖不做,拳脚功夫也不练,非得打铁干啥。”
辉叔并未接过银子,他本意是开玩笑,对于黎师傅欣赏的晚辈,火窑不至于吝啬一块阳宵钢的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