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最深的第四重大殿,大红袍屏息凝神,低垂着头,只敢盯着自己的鞋面。
“下官已经仔细查过鱼鳞图册,核对白七郎的生辰八字,再让观星楼算了数次。
他与寇逆,应当没什么牵扯,年岁、跟脚、底细,都对不上。”
大红袍将腰压低,好像恨不得匍匐在地。
“北书房的纣绝道官有此担心,也属正常。寇求跃,乃龙庭四百余年,最大逆贼。
他投身浊潮就算了,觊觎堕仙元府也没什么,毕竟,放眼赤县神州,谁能笃定自己的道性坚定,永不受长生蛊惑。
至于流传上千年的那口仙剑,别说寇逆了,陛下惦记,太上皇惦记,连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五方帝宫掌教大人,都惦记着呢。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野心大到没边,触及龙庭的逆鳞!”
第四重庙宇内,香火氤氲,如蛇攀缠,汇聚形成一方华盖。
底下坐着紫袍道人,面如冠玉,雌雄难辨。
“长宵子,你可晓得,寇逆究竟犯了何等弥天大罪?让太上皇、五方帝宫、观星楼、九狱山……齐齐出面,逼迫颜信清理门户?”
大红袍的长宵子只想捂住双耳,这等秘辛倘若听了,搞不好招来祸殃。
“瞧你那样子,陈年旧事而已。寇逆欲诵堕仙之道箓,令其复苏,祸乱天下!”
长宵子怔住了,随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印绶监的掌令道官,自然晓得此为何意。
众所周知,人生而得名,冥冥蕴含玄奥。
它代表着一种大道之“实”,等同于某种存在,能够干涉气运命数变化。
所谓名,自命也!
正是这个理儿。
因此婴孩呱呱坠地,要取名,老者长埋黄土,要刻名。
凡夫俗子,皆如此!
但修行人奉道,大道出乎天地,其名叫做“箓”。
从古至今,都有人得名而长,仙受箓而成的说法。
龙庭延续传统,不管青箓、紫箓,亦或者尊贵至极的金箓。
凡是充当道官,朝廷授箓,皆舍本名本姓,只以道号称呼。
“寇逆,如何得知堕仙的道号命箓?”
长宵子只觉不可思议,三千载的古今豪杰,大儒学者,多少人寻求道丧源头,
可对于那尊天外坠落的堕仙来历,始终知之甚少。
“许是某座内景地中,有所记载。总之寇逆犯了忌讳,惹得太上皇震怒。”
面如冠玉的紫袍道官抬头,感受隐隐悬在头顶的那口剑,拂然不悦:
“天要你死,神通巨擘也不能活。太上皇便是赤县神州的这片天,子午剑宗就是认不清大局。
一个颜信,划江为界;一个莫天胜,藐视朝廷!
依我看,剑宗就是贼窝,迟早要被陛下打到三阳教的行列,派兵剿灭!”
长宵子大热天的,手脚冰凉。
俗话说,神通打架,凡人遭殃。
倘若龙庭当真要抹灭屹立当世的一座上宗,那么,必定是流血漂橹,伏尸千里。
简单来说,就是自个儿这趟差事很容易没命!
“你明日代我瞧一眼,那个白七郎。这是观星楼的法符,到时候捏在手里,勘勘他的命属纹理,如果有金、火之相,就按照纣绝道官的吩咐,带到神京,养在书房。”
紫袍道官语气淡淡。
“风仇大人,白七郎他剑斩神通,名动鸾台,这消息旁人不清楚,子午剑宗肯定晓得。
说不准,此子就是颜信栽培,特意落赵辟疆面子的一步棋。
陛下的旨意,乃封一个仙籍,下赐紫袍官身……”
长宵子略微迟疑,这与圣旨吩咐相悖。
“陛下素来宽仁,但国事为重,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白七郎乃寇逆转世,咱们都得掐灭。
做臣子的,不能只顾着办差,要体察上面的用意。
再者,子午剑宗配跟朝廷争人才么?遵照纣绝道官所言去做就行了。
呵,多少人盼都盼不来,进神经中枢的好前程。
本官赏他白七郎一个出身,他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紫袍道官吞吐香火,滋养元灵,露出受用的舒畅神色。
等到长宵子退下,道号风仇子的紫袍道官这才睁开双眼。
默默思忖着,这场跟子午剑宗的斗法,要如何弄得漂亮些。
“据说,太上皇执有一张命箓,上面写有一尊大仙神的道号名讳,传言乃是五方帝尊!
寇逆死前,曾在虚空刻下‘太’、‘元’二字,最后被尔朱国公生生抹除。
那尊堕仙,唤作太元什么?念诵其名,就能复苏。”
风仇子思绪微微一乱,他再次抬头,上方如悬神剑,锋芒锐烈,让自己打坐修行都有些难以安宁。
“也就只敢如此了,本官手持圣旨,又领北书房的密令,焉敢拔剑?”
他冷笑一声,继续聆听《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的吟唱歌声,吞纳浓郁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