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现场怎会有人扔铁蒺藜。
可郑县令压根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甚至想要屈打成招。
彩韵班的人,大多都是杨惜微捡来的孩子。
有的是爹娘养不活要卖掉的,有的是活不下去离家出走的。
还有两个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
自从跟了杨惜微,虽说日子是苦了些,还要日日学唱戏,可起码有了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虽不够宽敞,但却足够温暖。
他们不用害怕会被人丢弃,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
有人因为生活困难将他们推出去换钱,也有人哪怕生活困难也要将他们牢牢护在怀里。
小主,
他们知道,杨惜微就是被人诬陷的,所以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背后捅刀子的事儿。
“班主...”演武旦的小时突然吐出口血沫,冲着杨惜微摇头。
十四岁少女被拶指夹得指骨变形,却冲着衙役笑出虎牙。
“您教我们唱《破阵子》那天,我就发过誓...”
她染血的唇一张一合,分明是无声的“宁死不屈”。
这时,向柏康慢步走来,当看着眼前血腥的景象时,不禁眉头微皱。
郑县令见状,笑着迎了上去,说道:“嘴硬得很,都不肯招呢。”
“不见棺材不落泪。”向柏康冷哼一声。
随即,他将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少年。
那人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沾满了血。
“把那小子给我拎过来。”向柏康冲着一旁的衙役吩咐道。
杨惜微见状,赶忙跑过去抱住已经昏厥的少年。
满脸警惕的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杀鸡儆猴了。”向柏康冷眼道。
他们不服软,他主子还怎么拿捏季朗然。
衙役提着少年后颈将他摔在刑凳上,粗麻衣料撕裂声里露出斑驳脊背。
杨惜微突然想起几年前,在破庙捡到这孩子的光景。
那日,他和比他年纪更小的女娃娃蜷在草堆里,二人皆发着高热。
后背也如今日般布满伤痕,他说那是被人贩子拿鞭子抽的。
“杨班主,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事儿往大了说,就是在故意制造恐慌啊。”
向柏康的佩刀贴着少年肩胛骨游走,刀背映出他肿胀的眼睑。
“况且,当日有不少百姓都因你扔的铁蒺藜而受了重伤。你若是有什么怨,大可以冲着那一个人去嘛。”
泛着寒光的刀子猛地刺进少年背部,他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却硬生生将痛呼咬碎在齿间。
只听向柏康继续说道:“缘何要伤害无辜之人呢?”
杨惜微只觉得可笑,究竟是谁在颠倒是非,戕害无辜?
她望着随刀锋起伏的蝴蝶骨,恍惚又见戏台上少年反串刀马旦的模样。
他执银枪挽的枪花,恰如此刻顺着刑凳蜿蜒的血溪。
在杨惜微想要认罪的时候,少年却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含泪的望着她。
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认罪,我们没罪......”
向柏康听到这话,不免发出一声轻笑,而后缓缓转动着手中的刀柄。
搅动的既是少年的肉,也是杨惜微的心。
杨惜微望着少年随刀锋痉挛的脊背,轻声说道:“不重要了。”
有没有罪已经不重要了,能不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认罪。”她抬眸对着郑县令说道。
“画押!”
郑县令抛来的狼毫笔坠地滚了三滚,朱砂溅在杨惜微素白裙裾上。
像极了腊月里绽开的红梅。
彩韵班班主杨惜微在演出中故意向观众投掷危险物品,导致台下数名观众身受重伤。
此番罪行不仅要赔付银两,还得面临牢狱之灾。
而那个少年,因失血过多,伤势极重,向柏康又不准大夫为其诊治。
最终,病死在狱中。
他咽气的那一夜,牢房天窗漏进的月光正照在他蜷缩的轮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