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九州志·总纲》

徽德二十一年四月二十二，清川通源城。

此时距离乌合台率领的十万游牧大军兵临通源城下已经过去十天了，在这十天里，乌合台麾下的游牧铁骑对通源城发起了数次攻击，但最后都是无疾而终，毕竟通源城虽然不比飞鸿、圣安等一地中枢那般城高墙厚，但也绝不是眼前这些不擅攻城的游牧蛮子能够轻易攻破的，虽然乌合台军中也有着不少的投石机，但是这种威力的攻城器械用来对付玄武岩港那低矮的城墙确实绰绰有余，但是对于通源城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看的。

起初，面对铺天盖地的游牧大军，通源城守也是紧张万分，毕竟现在整条防线的可用之兵都不足，况且敌人能够推进到通源城前就已经证明了赵韵辉的那支援军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在失去了机动兵力掩护之下的通源防线四镇根本不敢在面对如此之多的游牧骑兵时派出军队支援，那与送死无疑，而帝都的后续援军又遥遥无期，所以通源城守在一开始的时候已经是抱着必死之心了。

果不其然，游牧大军在扎好营盘之后就开始了对于通源城的攻击，而由于通源防线已经几十年没有承受过大军兵锋的冲击了，所以面对蜂拥而至的游牧敌军，城内的一众清川守军全都紧张万分，以至于许多人在敌人都没有进入射程之内就胡乱开火、射箭。而看到对方如此表现，乌合台已经在帅帐中乐开了花，毕竟这种兵员素质简直与自己麾下的游牧大军不可同日而语，看来根本不需要后续的援军攻破通源城就指日可待了。

但是乌合台还是高兴的太早了，虽然说通源城的守军久未经战阵，但是毕竟全都龟缩在高大的城墙后面防守，一开始面对来势汹汹的游牧大军确实有些慌乱，可是在发现敌人需要攻破城墙才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后，城内的清川军也是逐渐镇定了下来，再加上通源城守的强势指挥，很快，对于游牧大军的反击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打头的游牧先锋虽然在投石机的掩护下顺利冲到了通源城下，但是后续跟进的部队却是在城头火炮、床弩等器械的打击下苦不堪言，而且冲到了城墙前的游牧士兵也发现己方的投石机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这波游牧大军中许多人都参加过圣安城和玄武岩港的争夺战，可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圣安城之所以能够那么轻易的就被夺下只是因为城内有清川北玄王这个内应，玄武岩港的清川军之所以能够被己方的几架投石机就逼迫的不得不冒险主动出战只是因为港口的城墙太多低矮，此时面对通源城的防御，这临时打造的攻城器械基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冲到了城墙下哪有不蚁附攻城的道理，况且这‘先登之功赏金五两’对任何一名普通士兵来说都是天大的诱惑，所以城下的游牧士兵也是迅速将云梯搭到了城头之上，开始向着通源城上攀登。不过好在的是此时的通源城只有北面的城墙在承受着游牧士兵的攻击，其余三面全都是力度不足的佯攻，毕竟乌合台也担心自己一支偏师孤军深入敌人腹地，万一敌人驰援自己被夹攻之下就只能败走了，所以他也是不敢一次性投入全部的兵力总攻，况且此次大单于交给他的任务也不是攻破通源防线。但这种畏首畏尾的举动却是大大减轻了通源城守军的压力，再经过两个时辰的鏖战之后通源城守也是意识到敌人只有在北面才是真正的进攻，其余三面只是在牵扯己方的精力，所以他也是果断将近七成的兵力全部抽调到了北面，如此一来负责正面攻击的游牧军队压力陡增。

此时，第一次的通源城攻防战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由于城内物资储备充足，所以城头的清川军仿佛不要钱一般射出一阵阵箭雨来收割游牧士兵的生命，同时滚石、檑木等物也令试图登城的敌军士兵苦不堪言，很快抵达城下的游牧士兵基本全部被城头的清川军击退了，即便一开始趁着北面城墙上守军数量不足有数百名游牧士兵登上了城头，但是现在也全部被清川军绞杀。而在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游牧大军的冲车、攻城锤等才姗姗来迟的抵达了通源城北门处，但是这几个时辰里清川军早就将四面的城门全都加固了一番，乌合台麾下的攻城锤根本无法攻破城池的大门，反而是被城头的清川军抓住机会，一阵箭雨齐射将负责攻破城门的游牧士兵全部击杀，这攻城锤也只能丢弃在城门口不顾了。而由于乌合台不敢贸然全军压上，这就导致了前线的游牧士兵得不到有效的支援，所以通源城前居然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无数濒死的游牧士兵躺在空地上痛苦的哀嚎着，至于城墙上的清川守军自然也没有那么好心的浪费自己的羽箭去结束他们的痛苦，所以面对着眼前的惨象和毫无意义的攻击，幸存的游牧士兵心中都萌生出了一股退意，此时游牧本阵中撤军的号角适时地响起，本就已经斗志全无的游牧士兵全都连滚带爬的向着后方撤去，通源守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城墙上火炮、床弩等火力全开，杀伤着撤退的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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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问问杨将军！能不能率领骑军出击冲杀敌军！”城头上，通源城守看着城下一片混乱的游牧士兵，心想着若是能抓住如此良机尽力杀伤敌军的有生力量，那就能够为接下来的战斗减轻压力，所以他也是拉过旁边的一名军士吩咐道。很快，负责传令的清川军士就跑了回来，但是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令人大跌眼镜，统领骑军的杨将军声称骑军由于刚刚入城之时比较慌乱，所以还没有整备完毕，而且他认为敌军势大，贸然出击如果对方来一波反冲锋的话就得不偿失了云云，总而言之就是无法出击，而通源城守心中也没有那么坚定的决心意欲率军出击，所以只得放弃了此次追击的机会，放任游牧败军撤回了本阵之中。

自那天起，游牧大军对通源城又发动了数波攻势，但最后都无功而返，期间乌合台也是散出去了数波总计两万多的骑兵在通源防线四周游弋，可是除了第三天逮到了扶松县和白山城意图支援通源城的一万人并将其全歼之后，后面的几天里在野外一支清川军都没有遇到，这也令乌合台心中更为焦急，正面战场上拿不下通源城，围点打援又无援可打，这种形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通源防线就是一个‘拖’字诀，拖到后续援军到来，拖得越久对于清川就越有利，所以说他现在也是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而确实如乌合台所料，在通源攻防战开始后的第五天，来自帝都飞鸿的几名信使在钦天监修士的协助下，突破重重阻碍带着神英帝的圣旨抵达了通源四镇。圣旨中严令四镇兵马不得擅自出击，等南方八个州府的备操军抵达之后再一同反击，而本就无意在野外与游牧大军决战的其余三镇城守在接到这道旨意之后全都如释重负，毕竟如果没有这道旨意放任通源城独自面对游牧大军的兵锋的话，所有人都害怕担上一个‘见死不救、戕害同僚’的罪名，所以扶松县和白山城那一万名援军也是在这种心理下不得不派出的。现在好了，帝君亲自下旨坚守不出，反正你通源城是四镇中防御最为坚固、物资储备最为充足的城池，独自守个几个月完全不成问题，就这样，通源防线的四座城镇全是免战牌高挂，闭门不出，再加上后来通源城守军也发现游牧大军攻城的决心并不够坚定，所以更是乐得于此。

面对如此情况，乌合台简直是要发疯了，期间也不是没有万夫长建议他拔营去攻击其他三座城镇，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抽翻在地，因为不是乌合台‘非不为也’，而是他‘实不能也’。为什么通源城的防御最为坚固、物资储备最为充足，就因为它可以称得上是无险可守，四周全部都是广袤的平原。最初通源城就是一个小村落，可自从前朝大燕开始，历代帝王都在经营此城，毕竟兴泰县和扶松县相距甚远，中间的大片开阔地又十分适合游牧大军的骑兵展开，如果没有通源城作为中继那么这条防线的漏洞太大了，但是由于此地无险可守，所以只能不断加强城镇的建设，如此通源城才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而防线上其余三处重镇要么是有天然的宽阔护城河保护，要么就是建设在地形险峻之地根本无法供大军展开，至于白山城更是险要，仅是城前十里处的关隘就足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若是在另外三处险地陷入僵持，恐怕整条防线的清川军都会蜂拥而至的。

“叫骊擎不要再问我了！你去给老子问问骊擎！后续大军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滚！”在浪费了一旬时光之后，乌合台本就暴躁的脾气此时更是一触即发，骊擎派来询问战事进展的游牧士兵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随即乌合台更是将这一旬时光里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到这名士兵的身上，最后更是一鞭子将他抽了出去，而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游牧士兵却是只能忍气吞声的爬上自己的战马向着北方奔去。

“大都尉，我们今日？”看到信使远去，一名万夫长硬着头皮的对着乌合台问道。

“今日继续休整，妈的，左右贤王在后面逍遥快活的扫荡，把这么个硬骨头交给老子。”乌合台再次骂了一声之后起身来到了舆图面前，帐内的几名万夫长也是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凑到了近前，“这松江和通源防线之间的清川村镇足足有几十个，照他们那个扫荡的法子，等主力到来的时候恐怕敌人的援军也到了。妈的，一群蠢货！兵贵神速的道理都不懂么！”说完乌合台也是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是是是，大都尉说的在理，就左贤王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有那右贤王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两人怎么可能和您相比呢。”旁边一名万夫长赶紧吹捧道。

“哼，别拿老子和这两个人相比，传令下去，今后各部轮流给通源城施压等待后续援军得到来，但务必不要与敌人交战，让斥候巡逻的再远一点，如果发现有大批的清川援军我们就立即后撤，反正该做的我都做了，援军迟迟不来就怨不得我了。”被手下捧了一下的乌合台也是心情逐渐好转起来，所以也是没有再发火。

“遵命！”帐内的几名万夫长发现今日能免去一场平白无故的臭骂，赶紧齐声应喝道随即退出大帐去整顿兵马了。

而至于乌合台口中不堪的左右贤王此时确实是在后面扫荡着一个个清川村镇，本来依照最开始的计划，在拿下松江北岸之后游牧大军就应该尽快渡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南下，争取在清川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冲破通源防线，如果短时间内能够把战火烧到雨落峡沿岸的话，那么对于王庭的下一步行动就十分有利了。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松江北岸的小小玄武岩港居然给游牧大军造成了如此之大的麻烦，耽搁的这么几天中王庭的将领就在担心清川有时间能够得知北线的情况从而调动兵马应对了，到后面玄武本相现世，再加上如此重围之下慕凌云居然还能率领三艘扶摇巨舰撤离，大单于也是心下明了清川帝国肯定能够得知北境战局的情况，毕竟是雄踞九州中原多年的霸主，其国力、底蕴自然不是王庭能够比拟的。所以在骊擎等人的劝诫之下大单于也是十分果断的改变了作战计划，只是命令乌合台震慑住通源防线，然后先把后方稳固住再徐徐图之，大不了和后续的清川援军展开一场拉锯战罢了，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清川的后续兵马调动此时也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