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长大了。

方渡回忆着过去的雷雨游，他自小性格内敛。相比于沈穆梁稍微活泼些，但也没有沈欢那种奔放热情的社恐性格。

方渡还记得雷雨游小时候，连出门玩都要向他报备。那时他万万想不到，雷雨游会成长到现在这种模样。

要说心中有怀念吗？方渡也分不清，他对雷雨游的心情较之其他几位更为复杂。曾经发生的那件事，他不再将雷雨游视为自家人，对他也无甚帮扶。

雷雨游的确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有几分真本事傍身。

世人皆有机心。方渡身在三界之中，心在红尘之外。

他无法明白雷雨游对于世俗意义上成功的追求。但看他如今面貌，该是求得了心中所愿。

方渡蓦然问了雷雨游一句。

“雷宗主。你如今知足吗？”

雷雨游没有料到，先生竟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手中的墨笔一顿，轻轻放在笔架上，抬头。

烛光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柔和许多。和弟子们见到的冷面宗主不同，在方渡面前，他难得显现出一丝外人不常见的柔和。

他反问方渡。

“先生见我又如何呢？您看我像是知足的样子吗？”

方渡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世人戴着诸多面具，以此来伪装本心。”

方渡对此不可明辨，他也不愿去猜。

雷雨游轻轻笑了笑。

“先生。当年我漂泊在外，不知生身父母，我最大心愿是拥有家人。

而后有人告知我是雷行宗老宗主之子，我便一心想着认祖归宗。那时候我的想法还很单纯，我只是希望自己不再孤独漂泊于世间。与某个人产生联系。

但当我看见我同父异母的兄长雷雨昂，他享受着我所没有的荣华富贵。我内心的索求又发生了变化。我想变成他，我想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

后来我费尽心机，占据了他的位置，得到父亲的支持。坐在少宗主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我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我看着我的父亲。我望着他，别人对他俯首。自此我的内心又有了所求，我想得到我父亲的位置。就这样，我又变成了雷行宗的宗主。

这个位置我坐了几年，很辛苦。其中艰辛不必言说。现在我还满足于当下的位置，但我知道。人的欲望就像浩荡无尽的江河，永远向前奔去，永远没有止境。

我迟早会再次感到不满足。当我不再满足于这个位置时，我就会将目光探向更远的地方。”

“更远的地方又是哪里？”

方渡轻轻叹息。

“死亡是我们所有人的终点，你又何必急于向前。”

“先生是长生者，自然不懂我们这些短生者心中所想。我见过太多壮志未酬身先死之人。我不愿临终时抱着诸多遗憾。步履沉重走向彼岸。”

方渡此刻才真切地意识到，他和雷雨游早已成为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