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霍仲卿在看向何方,他扬起嘴角,手里的珠串搓了又搓,与远处的激越鼓点融为一体,视线再落回骑着木马的姐姐身上。他突然说:“古往今来,唯女子的教养最是困难,也最是苛刻。父母兄弟,夫君公婆,抑或思想之潮湿,旧礼教之牢笼,人人都可影响她。换而言之,何为孝,何为悌?”
将母亲困在深宅,终其一生守着那方天地,算孝顺吗?
用姊妹换取利益,告诉她们要以男子为先,算爱护吗?
“也许我目光短浅,只想着姐姐能够多认点字、多读点书,让她也可以去学两个哥哥能够学的技艺。我费心教养,是不想让她被家里随随便便嫁出去,或是因为别人就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
小主,
霍仲卿说的,不止是姐姐。
草原爆射出最亮眼的那一簇星火,他凑近了,拉住唐多令的手,就如当年林芜山赞她千秋侠女,她站在台上,众人都说:休言女子非英物。
而现在,霍仲卿也说:“思情,让你的名字被完完整整地刻在史书中,让你的人生历经百年依旧恒久。愿你清微与恣意同在,光耀千秋,前路灿烂。唐家有大造化,你也是。”
这是霍仲卿对一个女子最崇敬的评价和祝福,该被后世记得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年少继任,而是她在那时成为史上第一位走上领奖台的女修,乃至唯一一位女性宗主。就让她们涓涓不止江河生,在这条路上功成名就,永远闪耀着卓越辉煌。
唐多令走到如今,竟有十六年了,何其有幸能在当下听到霍仲卿的肺腑之言,与多年前的仙剑大会重合。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失去的人或事,真的可以再次回到身边。
她的眼睛许是被篝火灼烧,多了点点水光之色,霍仲卿的声音不重,却极其震撼,那一口浊气好像终于得到疏解,她反而少有的手足无措,不由得笑道:“看来明道长影响深重。”
霍仲卿知她,让一个人大彻大悟也需要时间,她不过是没准备好该怎么回答这些深沉的话而已,“是啊,都了不得。”
幸好他儿子带着烤羊肉回来了,大老远就喊:“姐姐!姐姐!看我给你带啥好玩意来了!”
再仓促也不忘记向老爹和宗主行礼,只是少年两手举着烤串,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霍仲卿看都不看:“肯定是老二。”
霍无尘半跪在木马前,汗水打湿了额间碎发,脸蛋灰扑扑的,更有烤肉的炭火味,定是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跑回来。霍瑜欢呼了一声,抱着哥哥脖子狠狠亲了一口。见姐姐喜欢,霍仲卿就不说他鲁莽了,免得扫兴。
霍无尘和多数老二一样,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家里人的关注全给哥哥妹妹了,可他自个心大,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霍仲卿张嘴便问他:“你哥呢?”
“诶?我也不知道,刚才还能见着的。”
霍仲卿没继续问下去。他不担心霍珣,毕竟大儿子最优秀,他只是想看兄妹三人齐聚的场面,试问还有谁能有他这样的福气,思及此,他又开始骄傲了。
唐多令因他的小心性失笑,“光吃怎么行,带姐姐去玩吧。”
霍无尘当然要带姐姐去玩,可惜老鹰捉小鸡不适合她,绕着草原走一圈也是极好的。霍无尘说了许多路上的奇遇,从雁城打工开始,再到河仙城秘境和龙眼,以及各种各样的朋友。他吹嘘自己惊绝的破案过程,姐姐都耐心听着,这是与玉壶台完全不同的风景,他能有如此跌宕起伏的经历,想必霍珣也有。
就比如现在——
“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霍子曰我告诉你!我说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付清乐为报角斗场之仇,龙眼里耍阴招的手段不够,还要在草原上用摔跤力压霍珣。他锁喉蹬腿,霍珣便缚他全身,两人已经僵持很久了。
但外人看起来,误以为他俩又在玩什么小游戏。
不是的,付清乐杀心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