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是那么凛冽,操场上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刘明齐三人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在确定了上面的人是许曜的时候齐齐变了脸色。
顾今宁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的高台。
看到他冻的有些泛红的手指里,握着的那张有些发皱的稿纸。
看着他被风吹着的有些撅起的头发,看着他认真地微垂着头,在黑色的立式话筒旁边,念着检讨的样子。
他站在风里,听着从风里送来的声音。
“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肆意掌控他人交友的权利,不该公开挑衅校规,不该在公共场合做出私人的告白宣言。我最最不该,不该在之后的事件中恼羞成怒,对所爱之人施以报复”
操场上很多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顾今宁的身上,但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安静地听着,宽大的帽檐挡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出他如今是什么表情。
“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我理应专注于学习,尽心于提高成绩,与所有同学一起共谋未来。对于一个人来说,我理应保持最基本的善良,不该利用自己的家世,利用父母的资源,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操场上有人轻轻吸着气,代入一下都觉得面红耳赤。
许曜的脸庞也是一阵滚烫,他重重捏了一下手中的稿件,轻轻吐出一口气。
“在这里,我郑重地向被我曾经欺负过的人道歉,我郑重地,向顾今宁同学道歉。”
他抬头看向顾今宁的方向,风隐隐有些迷眼。
“对不起,顾今宁。”
“对不起,我不该怂恿同学孤立你,不该在你桌上乱涂乱画,不该把奶茶倒在你的椅子上,不该把你当做自己的所属物,不该纵容自己的感情为你带去烦恼,不该在冬至那天”
刘明齐猛地一起把帽子戴上了头,一起把脑袋像地鼠一样埋了下去。
心跳无比的快。
“不该去你打工的店里捣乱。”
“顾今宁,对不起。”
操场上的人逐渐散了,只留下一地混乱的脚印,偶尔有雪的碎屑从树梢垂落,在空中盘旋。
一班教室门被打开,许曜第一个搬着桌子走了出来,三脑花垂头丧气地跟在他的身后,却在楼梯口的时候,被李敬仁堵住,道“你们三个干什么去”
“老师。”有了许曜这个开头,这三人都老实了下来,“我们也去十二班。”
“谁说你们的成绩能去十二班了”
“那我们去十七班。”
“我说过让你们转班了吗”李敬仁道“回去。”
刘靖脸色一变,道“我们是跟着许哥过来的,他走了我们当然”
他马上去看许曜,许曜面无表情,道“李老师说了,做了检讨才能转班。”
“”
“你为了转班才做检”
许曜还是没有表情“是的。”
“回去”李敬仁像撵狗一样,挥手把他们赶回了一班。
许曜继续往下走,他清楚自己今天公开检讨,其实是李敬仁在借机杀一儆百。华云不会有比他更狂的了,他走了之后,这三人没有他打头,是不敢跟校方作对的。
三坨猪脑花在尖子班里,接下来的日子有多水深火热,不用想都知道。
十二班在楼下一层,许曜自己搬着桌子,继续往下走。
下到楼梯转弯处的平层,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顾今宁停在下方,仰视着他。
四目相对,许曜僵了几秒,表情出现一阵的空白。
刚才做检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公开处刑的现场,整个人有些麻木。
他又想起了前世的顾今宁。
他的冷酷与讥讽,刻薄与轻蔑。
当顾今宁半撩起薄薄的眼皮,用淡薄的神情望向他的时候,他时常感觉自己就是一堆垃圾。
每次的酒会上,顾今宁微笑着与人喝着酒,偶尔听人提到他的时候,那低低的一声嗤笑,也总像是毒蛇忽然从他脖领子处钻进来一样。
让他全身发麻。
顾今宁从未看得起他,不管是曾经,还是以后。
今天他在那么人面前,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丢掉了,顾今宁只会更加看不起他。
他想自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为什么被雷劈失忆的是别人,为什么不是他。
干脆把他劈死好了。
他再也没有脸出现在顾今宁面前了。
楼道里并不冷,但他却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急速地在下降。
这种下降永无止尽。
仿佛整个人正在一点点地沉入冰川,明明已经失去了呼吸与心跳,却还在徒劳地睁着眼睛,不能死去。
他一动不动。
顾今宁再次迈开脚步,继续往上走来,来到与他平行的地方,平视着他。
许曜不敢说话,他感觉自己组成自己身体的细胞都
在一瞬间失去了活性,死的不能再死。
“去十二班”
顾今宁开口,嗓音淡淡,如同一个月前的随口招呼。
密闭的冰川陡然融化,僵死的身体瞬间被洋流带走,许曜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