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怒火明显是冲着江珣的,可当事人却坐在椅子里,转着杯盖,丝毫没有受训的样子。

江铭风扶着椅手坐下,硬生生压下了怒火,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过几日回玄天阁,罚禁足七日,抄经书千遍。”

江珣没吭声。

“你还不知错?”江铭风怒道。

江珣终于淡淡道:“我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那我给你数数清楚!”江铭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咣当”响,“其一,你分明知道那药丸之事,为何漏报?导致仙家众多无辜之人丧命,甚至置盟主于险境。别狡辩,程非告诉我你早就在调查那药的事了。”

一旁立着的程非腿一软,简直要跪下,老阁主啊老阁主,你为什么要把我抖出来……

潘宗茂及时拉了程非一把,以至于他膝盖没真着地。

“其二,做事不分轻急缓重。非要放万魔窟的人走,筹备多日的计划,到头来只抓到一个詹鸿!”江铭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江珣骂道,“简直是被鬼迷了心窍。”

江珣手一顿,瓷质的杯盖磕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只“鬼”是谁,在场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江珣不慌不忙地摆正杯盖,依旧不低头,开口时还颇为理直气壮:“其一,‘鉴宝大会’在场的门派众多,不可能一一顾及,若是提前告知每个人酒里有药,保不准有人露出马脚被万魔窟的人察觉,戚明山小心谨慎,只装装样子,不来点真的,他又怎么会现身?又如何能引王元洲出手?”

“其二,那支信号弹还不是被父亲击碎?但最终也只抓得一个詹鸿而已。”

此言一出,潘宗茂和程非皆一怔,果然,江铭风闻言暴怒,直接捏断了椅手,他眯起眼睛,语气沉甸甸地像是掉入深井的石块。

“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我没有抓到人?还是怪我击碎了信号弹?”

江珣再次选择不吭声。短短一日,他已经接连两次惹怒了江铭风。他承认,在江铭风击碎信号弹时,他心有怒有恨,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以至于有些不理智。

他迅速权衡利弊,自觉反省了片刻,起身道:“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会乖乖禁足七日,经书也会抄。”说罢便挥袖而去。

程非告退,匆匆跟了上去。

留下江铭风目瞪口呆,半晌后才叹了口气。

潘宗茂笑了笑,劝道:“老阁主何必叹气,少阁主鲜少与您交流,吵架更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依老朽看,发发脾气有助于增进感情。”

江铭风看了潘宗茂一眼,威严的神情松了一点:“我时常觉得,自己对他太过严格,但是又害怕他会走上弯路。”

潘宗茂:“不过是个普通小姑娘,怎么会是弯路呢?”

江铭风皱眉:“如今万魔窟卷土重来,修真界暂时不会安宁,我怕珣儿感情用事,误了大局。”

潘宗茂收敛起笑容,静默了片刻,终是说道:“老朽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铭风:“你说。”

潘宗茂斟酌了一番:“少阁主从小便知道,老阁主和长公主,其实并无感情。”

江铭风一怔。

潘宗茂接着道:“他从小在宫耳濡目染,那些勾心斗角、利益纠葛,自然懂得比寻常孩子多些。加之长公主对少阁主的态度,也一直颇为冷淡。所以很多事,少阁主小时候就想明白了。”

“我一直觉得少阁主,虽然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却过得比别家小孩要孤单了些。七岁生辰那日,您忙着剿灭万魔窟,而长公主去睿王府上赴宴。老朽便想给他过生辰,布置了半天,可他居然颇为嫌弃,说‘过生辰不过是哄哄小孩,甚是无趣,以后别张罗了’。”潘宗茂苦笑道,“所以老朽觉得,若是少阁主能感情用事一回,于他本人,是有益无害。”

三日后,金紫门一事总算了结了七七八八。

查了金紫门上上下下近万人,只有数十人协助过王元洲,并与万魔窟有所接触,一干人等要押往太清山,经仙盟审议后才能定罪。

不过短短三日,金紫门跑了将近一半的人,都是些普通弟子,收拾细软连夜便跑路了。大殿前日夜扫地的小童也不在了,留下两把扫帚乱扔在地,落叶散布在台阶上,随风飘起,尽显萧条之气。

王之弘与顾子言有些交情,背着包袱来道了声别,说是自己不喜修道也不善修行,想要云游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