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凉雨急,娘娘当心。”御书房的副总管太监贾廉上前行了礼,双手呈上一纸油伞,递进了半步到沧伈手里,不动声色低言道:“那玉雁是前年秋节…”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贾廉的话只说了半句,便被不知何时自何处走来的宋诚打断,手脚麻利地拉开了同沧伈的距离,规规矩矩地垂着头在一旁听吩咐。
“皇上瞧见外面落雨,特吩咐了奴才备轿撵送娘娘回正阳宫。”宋诚恭恭敬敬传话,不带半丝谄媚讨好。
照例,妃嫔轿撵只许行至景运门,再步行至前朝。
宋诚直起身,瞧着拥拥簇簇数人伴着皇后娘娘的轿撵乘雨离开。回身抬手拦住正要入内奉茶的小太监,手指轻触盏壁,声音冷冷道:“茶凉了,换一杯来。”话落,余光扫了一眼在旁的贾廉。
雨虽不大,却十分密集,借着风势往人身上招呼。
“娘娘何苦在意那对玉雁,白白惹了皇上不快。”到了正阳宫,沧伈亲力亲为,服侍着皇后娘娘换下沾了潮气的衣裳。
“初二那日,我到御书房请安,便见皇上把玩着那双白雁,神情之间…颇有意趣。”皇后的声音平静,不见半丝拈酸吃醋,从容道:“皇上冷情,怎会将此等与男女姻缘相联之物摆在眼前?”
“方才听贾廉的意思,似乎这玉雁是皇上两年前秋节得的…”沧伈稍加思索,揣度道:“娘娘可记得,端和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正是淳贤皇贵妃的忌日。”
皇后闻言微怔,静默良久。“如何不记得,淳贤皇贵妃那般盛宠,足以令阖宫侧目。那年秋节…先皇还下令阖宫不得庆贺,以为贵妃祈福。当日,只有沈家的姑娘,入宫探望…”话音方落,手中的玉簪不小心摔落地上,碎成两截。
“娘娘!”玉碎乃凶兆,沧伈急忙将地上的玉簪拾起。
“你是说…不会的!”皇后并不在意玉簪落碎,满目皆是不可置信,道:“皇上素来痛恨先皇因情怠政,如何还会与沈氏女再有什么瓜葛?”
“娘娘方才说,六月初二见皇上把玩着那双玉雁…”沧伈亦是为这番推论深感震动,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正是永靖侯夫人带着姑娘,进宫谢恩那日。”
“若是如此,那接下来…”皇后只觉心乱如麻,攥着桌上的断口锋利半截玉簪,受疼方才撒手。警醒对沧伈道:“吩咐贾廉,近日在御前万要谨慎,暂且不可再传话与正阳宫。”
翌日午时,永靖侯府的老夫人入宫,并未按规矩先到正阳宫见礼皇后,而是径直到了仁寿宫。与太皇太后不知谈了什么,并未有半点风声传出,至宫门落钥方才回府。
次日早朝,皇上下旨,启用赋闲在家日久的永靖侯沈庭秋,领正一品中书令一职,与左相易殊同为百官之首,分管朝政。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沈氏素来被皇帝所忌惮,虽在大周盛名加身,却从未有历任永靖侯出任如此机要高官。
诸人想见沈氏素日行事低调内敛,鲜少议政,皆是等着沈庭秋抱病搪塞过去,结果却见他昂首阔步上前,不卑不亢领了旨意。
眼见朝局风云变幻,被新帝打压沉寂已久的世家出身官员皆是摩拳擦掌,而站在左相身后的诸位官员,眼见着皇上明晃晃的分权之举,不由人心惶惶。
更有那本就风吹便倒的墙头草之流,已悄悄给永靖侯府递出了橄榄枝。
此皆后话,不过半日,前朝众人还未及从沈庭秋扶摇直上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后宫又出一道圣旨…
沈家诸人齐聚主厅,宋诚亲自前来宣纸,朗声道:“圣旨到!”
沈明娇扶着祖母,方要跪下,便听宋诚极为客气敬重道:“皇上特地嘱咐,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必跪…”
老夫人气度雍容,不卑不亢坐回主位。
余下沈家诸人,依长幼尊卑有序,行跪礼。
沈明娇心里有数,皇室并非全然信任沈家,只是如今左相势强,父亲才趁新帝行制衡之术时复起,在前朝已是一人之下。彼长此消,她在后宫的位分,定是不会太高。姑母初入宫时,也不过是正三品婕妤,她如今…怕是还不及姑母当年。
沈明娇越想越觉心中不安,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紧握了几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惟赞襄内政、端重温恭之选。咨尔沈氏诞育名门夙标令问。端柔淑慎,性秉温庄。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正二品懿妃、择吉日八月初一迁居永和宫。尔其淑慎有加、长怀谦谨、顾典册以答新恩钦哉!”
沈明娇只听得正二品懿妃几个字,不由得怔住,一时忘了谢恩。
“懿妃娘娘,谢恩吧。”宋诚见人忘了动作,悄声提醒道。
沈明娇回神,叩首,谢恩,尘埃落定。
“有劳公公,用些茶水。”沈庭秋听见女儿得了个正二品的位分,心中堵了数日的大石微微见亮,语气亦是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