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震翻了尚自得意洋洋的恶少们,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杜长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而萧玦冷冷瞟过来,目光里满是嫌恶不屑,当即就有人软瘫了下去爬不起来,而脸色发青的姜川允,无声无息中湿了裤子,一股臊味,熏得周身人恶心欲吐,却连皱眉都不敢,只砰砰砰语不成声的磕头。
隐身对面树上的祈容二人,知道尘埃已定,“护萧玦周全”的任务已经不需要他们来使力了,两人对萧玦也没什么好感,没兴趣观赏他大发龙威,自带了人悻悻回来。
秦长歌自也不会多说什么,只道:“水家三公子到郢都来了,你们派人好生盯紧着,看看他到底是来逮妹妹的还是有别的打算,这人十分不简单,千万记得派最精干最不起眼的人去,有一点不对劲的,赶紧撤回来。”
祈繁应了,笑道:“明姑娘对这个水镜尘好似很防备?”
挑挑眉,秦长歌无奈道:“我是对他的名声很防备——但凡被人称为圣人的,我都防备,要知道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一个人修炼成圣,需要多大的定力?而这样的定力,到底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到底是真的圣洁不受诱惑,还是只是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太大太恐怖,寻常东西根本诱惑不了他?”
“明姑娘真是深入人心,”祈繁盯了她一眼,“只是这样剖析人心,未免也很恐怖。”
“是,”秦长歌笑容里难得的多了丝辛酸的意味,“你以为我想啊……”她一语未毕迅速岔开话题,问,“孟老夫子谈过心了?那晚赵王府邀宴的士子,能找的都找齐了?”
“嗯,”祈繁笑的狡黠,“您进宫的时候,这事咱们已办得七七八八了,就是您说的,是人都有弱点,抓住弱点,不怕他不说实话。”
嗯了一声,秦长歌仰首看向小雪初晴后的冬日长空,那一片湛蓝纯净如绸,不见微云,而日光澹澹,普降人间,看来一切都很明朗,一切都很爽净,其实一切都在云层之后,一切景物都只是折射后的景象。
真相呢,是否也是如此?
谁又是那双真正拨开云雾的手,还三年前的皇后之死谜案,一个朗朗晴天?
将目光缓缓放下来,秦长歌笑得淡然而神秘。
“敲醒了某人,就是为了让他出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我要进宫。”
夜深了,巨大的宫殿群沉默在冬夜的沉肃里,远处隐隐有更鼓声声,以悠长而苍凉的敲击,催促无眠的人早日回归床榻。
御书房一点星火,犹自不灭。
萧玦今日在御林军和侍卫拱卫下,上了明黄龙舆起驾而去,扔下满面惶然拖着儿子请罪的姜华毫不理会,留下他在府衙门前嗖嗖的寒风中欲哭无泪,官儿们的消息都是闪电般迅速灵通的,风起于青萍之末,却绝不仅止于青萍之末,随即,朝会之上,立即便有御史上章弹劾,列指姜华贪赃,卖官,纵子行凶,交结内宦等十大罪状,萧玦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将奏章留中不发,英锐长眉下幽黑双目波澜不兴,令那些偷偷抬眼窥视他表情,一心从他细微的表情上揣摩出“上意”的官儿们毫无所得,然而不动声色的,他的指甲却轻轻在“交结内宦”的御史。
年轻御史受宠若惊,面对帝王看似不经意的垂询,一五一十将自己“风闻”的姜华诸事,倒了个干净。
“微臣听说姜华早先寒门出身,后来得赵王赏识,步步升迁,这人油滑奸狡,长袖善舞,曾经向诸臣卖弄,称他深知陛下心意,并连陛下喜好亦十分清楚,微臣以为,臣下不可窥探天子起居,否则易起阴微之心……”
萧玦以难得的耐心听完他滔滔不绝的卖弄学识,方漫不经心的道:“你说的是,平日看你有几分轻狂浮躁,不想如今颇见风骨,且心思细密,值堪大用!”
被赞得骨头轻了几两,御史在地下磕头有声,“微臣岂敢不拼死报效!”
“你说……”萧玦淡淡看着雕龙绘凤的穹顶,“他一个外臣,如何知道朕的喜好起居的呢?”
微一犹豫,御史还是不敢乱说,只伏地道:“陛下查问身边内侍,当即可知。”
“嗯……”萧玦目光落在殿外那一群弓腰控背等候传唤的太监身上,点了点头,道:“跪安罢。”
御史揣着一杯幸进的美妙梦想,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他身形消失,调取名单纪录的小太监进来,小心奉上以火漆封上的卷宗。
箫玦接过,挥退所有人,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烛火飘摇,映着他鲜明轮廓,此时却有些神色模糊,有些黯沉的表情,掩在幻动的光影里。
手指在火漆上停留半响,似在犹豫,箫玦终于缓缓揭开密封。
他先是一目十行的看过,随即,顿了顿,又从头看起,像是不认识那些字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
他将卷宗凑得很近,一眼眼盯得很紧,似乎想从里面找出自已想看见的字眼,或者把某些字眼给抠出去。
然而最终他好像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