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柔的声音,将皇上的思绪拉到了那年的午后,他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阳光明媚地洒进殿中,女儿在身旁欢笑,他牵着她的手在宫中四处观看,她对这么大的皇宫啧啧称奇,他一边对着女儿显摆,一边感慨当皇上真好……
他对杨家的那一点愧疚之情,又浇灭了方才燃烧起来的怒火,他叹了一声,“朕本意赐先皇后毒酒自尽,淑妃代朕行事,她过于鲁莽,将此事提前了两月,但确实是朕授意。”
“莫公公,传令下去,剥夺淑妃执掌六宫之权,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父皇!母后被淑妃毒害,她却好端端的活着,玉儿不服!”
“喏。”莫公公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鄙夷,就这点惩罚,恒玉公主哪里肯作罢。他抬头的时候,恰巧与手底下最信任的徒弟石放对视,石放跨进紫宸殿,在门边低垂着头,眼睛却瞥向莫公公,示意事情成了。
莫公公对他使了眼色,石放立刻躬身走上前来,在莫公公身旁以皇上刚好能听到的音量说:“师傅,事成了,森子招了。”
莫公公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用胳膊肘推他,低声呵斥道:“御前容不得你多话,快下去。”
皇上正因恒玉公主的哭闹而烦躁,呵斥了她两句,她依旧要为先皇后讨公道。他听到耳旁莫公公与石放的对话,怒斥道:“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在朕面前鬼鬼祟祟,有什么话朕听不得?”
莫公公和石放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皇上,这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讲。”
皇上伸腿踢了莫公公一脚,他心里一股邪火,只好发在行为不敬的莫公公身上,“快说。”
“御前当差的森子,近日总在大伙面前显摆,他身上银钱颇多,又时常出宫去赌博。老奴手头都没他阔绰,老奴便猜他偷了宫中的东西去宫外变卖,身上才有这么丰富的银钱,所以命人将森子抓起来拷打了一番。”
这点小事在御前嘀咕,实在是大不敬,皇上正要发火,莫公公抬头,浑浊的老眼里带着几丝胆怯,小声说:“石放刚告诉老奴,森子说他的钱是淑妃给的,因淑妃托他在紫宸殿里寻信,说那信封上有什么树啊、鸟啊、花啊什么的,老奴也没听清,就让石放别说了,等下老奴去亲自审问森子。”
皇上的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扔在地上,随着瓷片飞溅开,恒玉公主的哭声骤然停下,大臣们附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皇上在桌上连拍了两下,脸色铁青地冷笑道:“将森子带上来。”
事关山林居士,不能外扬,皇上对侍从们挥手,指了指殿中跪着的人,“将他们带去偏殿。”
“父皇!”
“住嘴!”
恒玉公主立刻噤声,内心因父皇的怒火而发怵,她不敢再在父皇面前哭泣,暗自思索着今日事不成,也好歹让淑妃挨了一顿板子,回去再筹谋一番,必要让她受到严惩,但为何父皇让她去偏殿候着?她哆嗦着行礼,害怕父皇要惩治她,她与叔伯们对视一眼,皆不知皇上何意。
她见父皇喘着粗气,手捏成拳,骨节泛白,这时候她哪怕再说一句,恐怕都会承受雷霆之怒,她不敢再停留,随侍从们去了偏殿。
一声惊雷落下,紫宸殿的金字匾额在雷光中发出黯淡的金光,风吹起众人的衣摆翻飞,众人以手遮面,进偏殿等候。
两个内侍将森子抬了上来。森子被揍得鼻青脸肿,露在衣衫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皮,藏蓝的宫装上布满暗红的血花,指甲被拔了三片,猩红的肉里不断渗出血来。
莫公公满意的笑意在脸上一闪而过,底下人做事令他放心,他吩咐他们让森子务必尽快吐出真话,他们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让他如实招供了。正好赶上公主来紫宸殿闹事,皇上烦恼之时。莫公公知道,皇上一烦躁,脑子就不会多想。
上午宁昭媛来紫宸殿寻他,说帮贵妃娘娘寻个人,这人她见过一面但不知道名姓,莫公公便将紫宸殿内外服侍的内侍都唤了来,宁昭媛一眼便认出了森子,“这人是淑妃在紫宸殿的眼线,他帮淑妃做了什么事,本宫与贵妃娘娘很想让皇上知道,劳烦莫公公帮忙了。”
宁昭媛将森子帮淑妃做的事告诉了莫公公,又吩咐他,待森子招供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在皇上面前揭露森子所做的事。莫公公点头应下了。
莫公公陪皇上多年,他的心情真的很烦闷,皇上给他的赏赐不如林相多,偏偏脾气还非常大,他有好几个心爱的徒弟被皇上活活打死,皇上偏没什么能力,又疑心颇重,很多事情不该他管,皇上也会托付给他。
他日日如履薄冰,又事多且杂,颇有些厌烦这样的日子。所以他竭力讨好林相与贵妃,也不止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日后能服侍新主,过一点太平又富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