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喘着粗气,疼痛让他呻.吟,他趴在地上想强撑起来对皇上行礼,却动弹不得。
莫公公道:“你也不必行礼了,快将淑妃吩咐你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他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面色极差,又替皇上责骂他,“御前怎容得下你这等有二心之人!御前做事还敢有异心,你有几个脑袋?”他说完内心顿了顿,觉得这话是自己在骂自己。
“皇上,淑妃娘娘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后续又给了几百两,让奴婢在紫宸殿里寻找皇上藏起来的信封。”他浑身哆嗦不停,说话断断续续,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淑妃娘娘告诉奴婢,那信封上画有一棵树、一块石头,后来奴婢在书柜的暗格里寻到了放信的盒子,就趁皇上不在紫宸殿时,将信偷拿去给淑妃看了。”
“她看信做什么?”皇上信任淑妃,曾将山林居士的事告诉她,她若想看信,直接告诉他,他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她为什么要偷偷地看信?
“啊。”森子呼痛,在地上滚来滚去,血迹在干净的地砖上留下蜿蜒的痕迹。莫公公啧了一声,让石放按住他。
皇上看向莫公公,“给他端碗人参汤续命。”
莫公公连忙招呼人去端汤来,皇上经常会喝人参汤进补,所以小厨房里时刻备着。
森子被灌了一碗汤,又恢复了一点气息,他缓了缓又说:“淑妃娘娘寻人模仿信中的笔迹,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奴婢真的不知道!后来在皇上回紫宸殿前,奴婢将信放回了原位。”
“模仿笔迹?”皇上说这四个字时一字一顿,他嘴唇翕动,唇上的胡须随着他汹涌的怒火一翘一翘的。
“前些日子,淑妃将一封信交给奴婢,让奴婢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信拿给皇上。奴婢便寻了皇上与林相下棋的时候,将信藏在棋盘底下。”森子说完这话眼神迷离地半睁不睁,似乎快疼晕过去了。
皇上仔细回忆了那日,确实是森子拿来的棋盘,“好啊!淑妃!”他顿时站了起来,恨不得拿刀冲到明珠宫去一刀劈了这欺君罔上的贱妇!
她敢挑拨杨路依与各妃嫔的矛盾,她敢毒杀杨路依,她敢装柔弱欺骗他,她还敢冒充山林居士!她还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等三皇子在朝中颇有威望了,她还敢毒杀他,让他给她儿子让位?
皇上咬着牙又坐了下来,山林居士的卜词从来都是善意的,让他去显州引兵救援白城,让他接受前朝旧臣的投降,让他远离天煞孤星林绿萼,告诉他殷淮西的死对千秋万代的基业有益,告诉他让林绿萼远离就可避免灾祸。这次却让他去杀刚出生的皇嗣,他本就对此次的卜词有所怀疑。
呵,没想到啊,颜怡瑛为了自己孩子的皇位,什么算计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枉他这么信任她。他今日才对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有了深刻的了解。
她陪伴了他几十年,从他十几岁就追在他身后喊他表哥的垂髫女童到如今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淑妃娘娘……他百感交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想要哭泣的念头。
他眼角发酸,若让他真的去杀了颜怡瑛,他动不了手,但她真是让他失望至极。他担心她伪装山林居士的行为,会让山林居士觉得受到侮辱,那样的世外高人,肯定知晓他的妃子做了这等龌龊之事。他气愤她的作为,又担心山林居士日后不再管他。
“你去将公主叫来。”皇上靠着龙椅,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父皇万安。”恒玉公主小心地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行礼,她方才在偏殿与叔伯们商议了,切不可再惹皇上动怒,他们低估了淑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既然无法靠皇上的惩罚动摇淑妃的地位,那么他们想要为先皇后报仇,还有许多法子可以用,毕竟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死的。
“淑妃确实做得不对,她以下犯上,罪该万死。”皇上咬着后槽牙,面前浮现出过往与颜怡瑛相处的一幕幕,他艰难地做出这个决定,“但若要处死她,朕也舍不得,朕决定将她贬为庶人,逐到宫外的道观带发修行。”
恒玉公主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凤眼,为何这么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父皇竟然改变了主意,淑妃竟然被贬为庶人……她心里升起一些阴暗的想法,淑妃去了道观修行,没有皇城的护卫保护着淑妃,她为母后报仇,动手亲自惩治淑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玉儿没有异议,多……多谢父皇。”
“好。”皇上坐在龙椅上,却有种置身浪涛上的波动之感,他的心太难受了,这忧伤又失落的情绪,让他眼眶微微泛红,“那你带着他们离去吧,别把皇室的丑闻四处宣扬,你懂的。”
“玉儿知道。”恒玉公主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接过内侍递上来的茶杯,将茶水递到父皇嘴边,服侍他喝下一杯温茶,她见父皇这落寞的模样,心里虽然不懂为何父皇会突然改变主意,但还是感激他为母后惩治淑妃,她在皇上脚边重重地磕头,“父皇,玉儿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朕知道,你退下吧。”皇上疲倦地挥了挥手,他让颜怡瑛去道观祈福,实则是希望能换得山林居士的原谅,而且他百年之后,三皇子继承皇位,也可以将颜怡瑛再接回宫中安养,甚至他若实在想念她了,也可以去道观中看望她。
他让莫公公去传令,他就不去明珠宫了,他此刻实在不想再见到那张柔弱的脸,再听到她柔媚的声音。
又一声雷鸣后,雨滴轻敲窗沿,飞檐上淅淅沥沥的雨水纷纷落下,风势渐渐小了,雨声逐渐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