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跟闷罐子似的,热得不像话。亏得晚间时分落了场雨,雨下到后边儿,连着几日暑气便没了势头,天色渐渐明朗,推开窗子,向外探头,院里笃实的木架子上,藤蔓沾了雨珠子,绿得清爽。
夜里凉快稍许,打湢室出时,白念还冷得一哆嗦,着人阖上了屋内的门窗。可不过一会儿子功夫,自熄了烛火至眼下严敞站在她面前,白念没觉得又多热,双手紧握时,却发觉手心处沁了一层薄薄的汗渍。
严敞是负责松笙院守卫的侍从,平日里昼警夕惕,话不多,也没同白念打过几回照面。此次离开岗守,跑到内院,想必是有紧要事,这才匆忙赶来,同白念通个风信来了。
白念抬了抬手里的烛火,赤红的烛火突然蹿得老高,映出严敞神色凛然的面容。她心里咯噔一下,一双眼怔怔盯着严敞紧抿的双唇。
“出甚么事了?”
严敞立时抱拳道:“回姑娘的话,胡庸反了。”
白念怔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左了。今夜麟德殿内摆设的,不正是为胡庸使臣接风的宴席吗?如何双方仍在交涉,胡庸那厢却撕破脸、趁其不备地反起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方才赶来报信的人,可是小侯爷派来的?”
“正是如姑娘所说,是小侯爷派来的。只是胡庸这回反得彻底,也事发突然,不过短短几日,胡庸已连夺几城,大有长驱直入的阵势。应郓那便十万火急,说是快抵不住了。”
说到这,白念也大致明白严敞话里的意思。应郓是绥阳的重要关口,破了应郓,打入绥阳便是早晚的事。祁荀常年驻守应郓,了解胡庸的战术兵法,胡庸起兵,他哪里还留得住,方才传信的人,八成是来递这事的。
白念的双手紧紧揪着外衣,眼神空洞洞的,望入严敞身后的黑暗。
“他去了?”
严敞‘嗯’了一声,回道:“小侯爷临危受命,此时,应在城外了。”
白念有些无措,她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原还想着过几日得空去一趟安福寺,安福寺的平安符素来灵验,祁荀带在身上既是个念想,也可求个安生。只是安福寺还未及去,西梁就出了这样的事。白念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到了这个时辰,外边一片漆暗,纵使她有意为祁荀做些甚么,也不是个时候。
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眼,光凭祁荀身上触目惊心的旧疤痕,便能构想那是怎样一副血雨腥风的场面。她的步子来回打转,回屋内歇着也不是,站在外头也不是,后来还是流音劝道:“于小侯爷而言,小姐安康也是他牵肠挂肚的事儿。这个当口,既做不了旁的事,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别教他挂心才是打紧的。余下的事,不妨暂且搁至明日,再细作考量。”
流音的话在理,多想无益,白念只好点头应下。只是这人躺在榻上,心里仍是胡乱思想,整整一夜,她听见院里夜风簌簌,起了又止,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被晨时的鸟儿唤醒,天才有了点儿光亮,她便拨开帐帘,疲累地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