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啜泣渐大,她仿佛在哭尽这段日子所有的自责悲痛和后悔。侯府的当家主母,原本应是多么的风光和尊贵,又有谁能知道她这些年的隐忍和落寞。
没有嫡子的当家夫人,唯一的亲生女儿还被人给换了。她不敢在人前露出一丝怨恨,因为所有的原罪都来自她的娘家。
一块洁白的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她泪眼朦胧地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
裴元惜从来没有怪过她,无论她信不信。“母亲,我没有怪过你。你无需在我面前自责,我也能理解你对元君的感情,十五年的母女情分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正是因为什么都知道,亦知人性与人之常情。所以裴元惜没有办法同她亲近,也没有办法假装十五年的过往统统未曾发生过。
沈氏擦干眼泪,哭过之后她心里好受许多。“我也不是强求你非要同我亲近…我就是觉得有些难受。”
裴元惜神色不悲不喜,有些事过去便是过去了。曾经她多想和母亲亲近,只是世事总是阴差阳错与愿相违。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沈氏情绪平复许多,“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再被人蒙骗。我自己知道分寸,不会同陈家主走得太近。”
离开水榭时,她一脸悲伤无力。
香芒扶着她,她失望低落,“她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同我亲近。她说她不怪我,我却知道她心其实有怨。”
“夫人,二姑娘是个好的,她必是担心你。”
她自嘲一笑,“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要自己的女儿担心,实在是不配为人母。在她眼里,我连个三岁孩子都不如。三岁小儿尚且可以同他人交好玩耍,我竟连与人说几句话都是错的。”
言语间无不伤心,甚至有些埋怨。
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既然理解她不怪她,为何不能多亲近她。在这侯府内宅之,有谁能知道她的不易。
过去十五年,她靠什么支撑着自己的体面和尊严?
是元君。
突然之间元君成了别人的孩子,谁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她打了牙齿和血吞,明明是被他人所害却不知该恨谁。
香芒不敢接话,扶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走。
二姑娘苦,夫人苦,侯爷也苦。
二姑娘做了十五年的庶女,夫人被身边人所害所蒙蔽将庶女当成亲女养大。偌大的侯府内院,侯爷竟是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
外人瞧着花团锦簇的侯府,内里不知多少辛酸。阖府之,唯独赵姨娘一如既往。多年不争不抢,到头来儿女双全应有尽有。
万般都是命,还真是半点不由人。
主仆二人回到轩庭院,意外发现宣平侯在等沈氏。沈氏收敛所有的心神,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夫妻二人已有多日未曾一起说过话,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宣平侯对后宅意兴阑珊。他现如今都是住在前院,除去长晖院那边已鲜少到妻妾的屋子。
他是为裴济的亲事而来。
洪将军真爽人,直接了当对他提起有意结亲一事。对方为人自是毋庸置疑,洪家姑娘同元惜一向交好,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其实是一门还不错的姻缘。
不过儿女亲事皆是内宅之事,嫡妻的体面他不能不给。这些事情当由当家主母们周旋来往商定,是以他是来同沈氏商议的。
沈氏低头不语,心里想的却是陈映雪说过的话。
那些话真是字字说到她的心坎里,在对方悲悯的眼神,她不知不觉想倾诉。在别人面前羞于启齿之事,在对方面前却是能不知不觉说出口。
陈映雪将心比心,道是多年认回的女儿同隔一层的侄女并无区别,轻不得重不得。纵然孩子们心有隔阂,身为长辈还得尽全力为她们。
为她们谋一生平安,为她们谋一世无忧。
所以元惜再是同她不亲近,她还是想替女儿谋划一二。洪家的门户自然不差,洪姑娘与元惜也交好。然而正是元惜担心她一样,她也担心别人讨好女儿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