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有些赔小心,“你别生气,我同她也没说什么,倒是她念着多年前的旧识说了一些肯之言。若是此前我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或许我便不会眼盲心瞎错信他人。”
话之意,尽是对陈映雪的折服。
裴元惜并不愿意将人想得太坏,只是陈映雪到底是陈遥知的姑娘。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便是陈映雪再好也不宜来往过密。
“母亲,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氏闻言,脸上的神采黯然几分。
她知道因为如兰和平珍以及曾太妃的事,所有人都觉得她识人不清,她亦是痛恨自己白生一双眼。
陈家主说那些错都不在她,世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身边人尽是牛鬼蛇神。那些人处心积虑一起害她,又岂是她能防得住的。
“我…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我错信他人害得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可是元惜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串通一起害我,我怎么能识破?”她的声音带出悲苦,自从发现亲生女儿被换以来,她一直活在自责和痛苦之。
每每思及那些事情,痛苦难当。她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如何说她的,说她指不定是前世造了太多孽才会有今生的磨难。
她不想争辩,因为她确实有错。是她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害得她的女儿当了十五年的庶女。她有想过往后余生尽当自己是个瞎子,过一日算一日什么都不要去想。
可是她是个人,是人便会有喜怒哀乐。
悲苦之时,她渴望有人能安慰关心自己。悔恨之时,她希望有人能开解自己。然而没有人这么做,女儿的疏远让她难受。丈夫虽然没有一句苛责,却多日来不曾歇在她的院子。他倒也没有去别人的院子,独自一人住在前院更让她难堪。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时候她问自己,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陈家主说此前种种她都没有错,因为人心隔肚皮她不可能看得清每个人在想什么。她唯一的错便是在得知女儿被换时的犹豫和摇摆。
裴元惜看着她,“母亲,没有人怪你,我不止一次说过我不怪你。”
“你有!”沈氏落下泪来,“你嘴里说不怪我,你心里真不怪我吗?你如果真不怪我,你又怎么会同我如此生分?”
“这不是生分。”
“你不肯搬回轩庭院住,你有话也不会同我说,这不是生分是什么?”沈氏悲苦的心渐渐泛起幽怨。“我是你母亲,可你有事宁愿和你父亲说,也不愿意在我面前透露一个字。在你心里我这个母亲不过是个蠢货,你看不起我!”
瞬间冷凝的气氛,只有她低低的啜泣声。
她吼出那番话后,心里竟是痛许多。她是有错,可是那错是她一手造成的吗?她不能怨恨自己的父母,只能把那苦咽进肚子里。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过半句话,除了陈家主。
陈家主说人之所以为人,便不可能不犯错。有些错是人为,有些错是己为。人为也好己为也好,错了就是错了。但不能因为犯过错,便永远抬不起头来。有些错能弥补,有些错无力回天。
而她的错,犹如亡羊补牢为时虽晚,却不至于无药可救。
“我想尽一个母亲的心意,你不肯给我机会…你看不上我,在你眼里我连三岁稚儿都不如…”身为一个母亲,还有比自己的女儿如此看不上自己更令人难受的吗?
“母亲,你言重了。我没有看不上你,我只是怕别人另有居心。”裴元惜的声音很轻,轻到略显无奈。
沈氏不知为何越发幽怨,她不要别人的同情,也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她宁愿所有人都像陈家主那样,说的话不偏不颇尽是肯之言,也好过这些一听就敷衍的安慰之辞。
多日的郁结积压在心头,她一直强忍着。突然有人能理解她,她不知为何竟有不吐不之感,仿佛心已无法承受那些郁结,更无力再独自背负痛苦。
“你不就是怕陈家主接近我另有目的。元惜你是很聪明,母亲没有你的慧眼。但是母亲不是傻子,好赖话还是听得出来的。人家陈家主与我不过是巧遇,是我主动与人攀谈,向她倾诉苦楚。她没有说任何人的不是,她说的话句句肯。”
她可能不知道,傻子二字多么伤人。她说自己不是傻子,焉不知等同于指桑骂槐。如果裴元惜真是那等介意之人,仅凭这两个字便能同她断绝关系。
没有期望,便不会有失望。好在裴元惜并未对她要求过什么,傻子二字只有耳一过便烟消云散了。
她还在悲愤之,“别人害我,岂是我的错?我错就错在心软,错就错在没有在发现你和元君被换时狠下心来把她送走。你当我不想吗?我是一个母亲,我养了她十五年。十五年来几千个日夜,那感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我又不是畜牲!”
低低的呜咽声,委屈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