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帝侧目看一眼伏在脚边的儿子,阴沉沉地脸色不知被贺之年那句话击。虽还皱着眉头,但方才的暴怒竟缓和不少。
这孩子是他的长子,虽自小生母便被他厌倦,自己也更意会来事的淑贵妃母子。但贺之年小时候,他也是给这孩子赐过名,抱过他肉乎乎的身子,并亲手交予他太子宝印。
眼见得孩子一天天长大,皇宫里的新生儿也多起来,父子两个关系逐渐淡漠。更兼他年纪一天天的大了,每每体力不支,感慨华发之时,却看到太子逐渐长成,早已准备好去做一个君王时,他对儿子的感情便随同变质。取而代之的,是不肯给儿子放权,打压太子母族的惶恐。
可如今看着他在自己脚下哭成一团,颇有一分小时候无助的样子,再次勾起了嘉元帝尘封已久的那一点点为父之心。
“朕盼着你只是插手了犯官伏法之事,没有昧下那三百万两白银。”他从太子手扯过自己的道袍,冷声道,“一时行差踏错,朕可以容你。但私藏三百万两白银,是动摇江山社稷,意图谋反之举。若是三司会审查出真相与你相关,便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贺之年狼狈地跪在大殿的金砖之上,磕头应是:“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此次也别想着朕会不追究,你自个儿把太子宝印交上来。查案期间,便给朕在东宫里老实待着,若是与你无关,朕自会还你,但如果真是你,那就先担心一下朕会不会大义灭亲罢。”
“是。儿臣遵旨。”他擦擦自己脸上挤出的几滴泪,狭长的凤眸里闪烁着莫名的神色,低声应是。
嘉元帝再次命人引燃炉鼎,照着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投掷药草,又一心一意地练起丹来。
那身飘逸的素纱道袍被遇火膨胀的空气吹得飞扬起来,倒真有些仙风道骨之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内景象,抽空对贺之年挥一挥手:“跪安吧。”
“儿臣告退。”贺之年脸上并无躲过一劫的轻松,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之后,他咬着牙回到了东宫。
曹双喜见着主子一身狼狈地回来,顿时心道不好,急急忙忙向前迎他,关切地问道:“殿下?”
贺之年难得没有发脾气,因为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三司会审的那帮老头子不是吃素的,更有一个让他完全摸不透的平宁侯,不慌不忙地为他支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如果自己没有赶在他们之前处理好三百万两白银,那才真的是被逼入了死穴。
杨令仪如今立场不明,他自是不敢再把事情放心交给这位兵部侍郎,做事自然拘束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大可以打着杨家的旗号。
蜀的势力早被连根拔起,朝投靠过来的小鱼小虾又成不了气候,而今可用的,唯有一个曹双喜。
他一改平日里的暴虐,极是看重地拍了拍曹双喜的肩膀:“本宫有一大事要交代你。若你做的好,本宫瞒天过海,自不会亏待你,若是做的不好……”
贺之年故意顿了顿,盯着曹双喜的眼睛继续道:“不仅本宫性命堪忧,你也在劫难逃。”
曹双喜被他拍的汗毛倒竖,隐隐觉得大事不妙,战战兢兢道:
“还请殿下吩咐。”
第53章 我没掉链子
东宫里的一对主仆密谋些什么, 尚且无人知晓。
只是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差事还未结束,唐公明不过是太子一党的一位小卒。嘉元帝真正关心的,也不是多少村民死于屠杀, 而是那三百万两白银的真正下落。
孟大人年前便在嘉元帝面前立下军令状, 如今三月之期过了一半,自然不能松懈。
这些大人们一旦打算沉下心来办案, 那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前任益州知府何益谦。
他招供极为配合, 早便把知道的同党与隐私供述了一个干干净净。又因为在嘉元帝跟前留了名,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此刻还是白白净净, 斯斯地坐在堂上,配合地答几位大人的讯问。
得知此事不会株连妻子儿女, 他彻底抛下了顾忌, 不说是慨然赴死, 最起码不会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孟大人端坐公堂, 明镜高悬四个字衬得老尚书的神情分外严肃:“何大人,本官已看了你的状词。奈何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再次寻你确认。”
“老夫且问你, 劫粮一案, 招兵买马的银子从何而来?”
“一方面转自益州州府的耗用银子, 一方面是京那位大人拿私库贴补而来。”
陈大人有些震惊:“我朝正一品紫服大员, 一年俸禄方才三百两, 是何等的大人,竟拿的出养了半个益州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