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倒不会怀疑她方才是向他献殷勤,只是颇为好她要求他什么,但握了她的手:“只管说。”
明微起身,从妆台上取了那根兰花玉簪出来,望他道:“这枚簪子,我母亲生前珍之重之,后来不甚遗失,挂怀了好些时候,可否请您派人埋到她坟前,以偿了她一桩心愿……”
她双手托簪,皇帝收了,顺势拉她在身边坐下,从小几上端了碗汤药给她。
乌浓的药汁,还有些烫手,她捧在手里一匙一匙的往下吞,全不知滋味似的。
“一小口。”饮尽了皇帝才递来一杯温水,亲手端着喂她,眼见明微小抿一口,并不多贪,心里却有些怜惜,拿帕子拭了拭她的嘴角,与她说笑:“我想起从前太皇太后抱恙,我到寿安宫侍疾,听她老人家念叨过一回,说昔年吃胡永年开的药才是真的苦,阖宫太医开的药加起来都不抵他一个,她老人家断断续续,却吃了有三五载,至于后来,连喝水都觉得一股子苦药味。可也有效,早年病痛不断的,其后将养着,竟连伤风咳嗽都也少见了。”
明微一听三五载就蹙了眉,抬眸打望他:“这药……要吃多久?”
皇上听而一顿,随后就笑了,拉着她的手道:“我以为你是不怕苦的,竟也怕么?”
明微舌根还是苦的,眼睛里就略带了点儿无奈:“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嫌苦呢?”
皇上问:“那可是苦的厉害?”得她点头,便道:“既是苦,怎么还一声不吭的,合该说与我知道才是。”
明微眼眸一闪:“说与您,您允我不吃药了么?”见他摇头笑,说这个不成,就也挑唇一笑,说:“您瞧,我说和不说一个样不是?”
“这不一样。”皇帝捏捏她的下巴,“你不说给我,嘴里苦着,心里或也有苦,若是说给我,我可任你打骂一通出出气,叫你心里是舒舒服服的。”
他意有所指,明微也是听懂了的,却不好接话,就朝他笑了笑。
摇曳的烛光给那如玉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暖色,那笑里也沾了许多烟火气,陛下凝着她往后一靠,倚在了迎枕上,顺势把她也拉下来靠着自己,扯了素丝被盖在她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双双就睡着了。
皇上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给冻醒的,脑袋晕,鼻子里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不透气,查她两层丝被盖得严严实实,又被自己裹在怀里,还算暖和,才放心下来,轻着动作把人抱去了床上,细细看了一会儿,披件衣裳往外头去了。
陆满福是才起来的,正想伸个懒腰准备叫自家主子起床,手才伸出来就见门口晃悠出了一个影子。
他胆小儿,吓了一跳,忙顺势跪下去请安。
哐当一声膝盖撞地的闷响,万岁爷险些给他一脚,冷着脸睨了他一眼。
陆满福无声嘿嘿笑,爬起来吩咐人准备盥洗用具,皇上就先踱出了门去,他招呼一声,也跟了上去。
门朝西开,出门就是荷塘,沿池游廊曲折,可通东边水庭。
单这一池荷塘也罢,比西湖的曲院风荷不上,比圆明园养的那一池子荷花也不足,只那游廊上红纱灯高低错落,隐隐约约的光芒,铺陈水上,与那半池子碧荷交相辉映,恰如其分的好看。
万岁爷这会子醒,虽说早,也不得再睡两刻钟,便想去上头走一走醒醒神,出门就跟了一串人,他嫌闹,叫传喆生伴驾。
陆满福使唤人过去了,不料来的却是蒙立,扎地打千儿,道:“奴才今日醒得早,先叫喆生回去歇着了,皇上是否还要传他?”
“正巧,也要找你。”皇上心情不错的模样,朝他一摆手,提步上了游廊,“来吧。”
第63章 意外之伤
荷香淡淡, 蒙立跟了有一段路也未见他说话, 度他一派安闲, 也就在后头开了口:“主子唤奴才,不知有何事吩咐?”
皇帝负手缓踱, 波光水影之, 目色安闲,却是有一会儿才道:“彼时李鸿慈的案子,你虽未主理, 却也经手了全程。他算不得大奸大恶之人,此时若要抹平,如何?”
提及李鸿慈, 蒙立是悬了一颗心的, 至听得后半句, 适才松了口气,却有片刻沉吟不语。
皇帝扫他一眼,但道:“有什么话, 但说无妨。”
“奴才斗胆。”蒙立颔首, 仍是先告罪方开口, “李鸿慈把持内阁多年, 手下不乏能人异士, 虽则贪墨罪重,若论功绩, 也可数得几分。是非黑白, 总没分明。若要抹平旧事, 应不难办,只是这案子是当初主子爷您亲判,若则有变,恐不大好。依奴才愚见,施恩为上。”
“施恩……”皇帝脚步略顿,屈指在朱栏上轻敲,嘴角浮出一丝讥诮,“如此岂不全都栽在了她身上。”
自语一般,也不要他答话,说罢便一抬手,示意他平身,“先办着,旁的后头再说。”
此话一出,蒙立还有什么不懂的,颔首正要应下,却听前面喵呜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