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略后让行,待皇后出门,甫才随上。待那轿辇先去,方欲提步,金嬷嬷便赶了上来。
一颔首笑道:“太后打发我来问李美人一句,太皇太后寿诞将至,她本欲手抄百遍《金刚经》为她老人家祈福,不料腕疾犯了,一直不能提笔,请问美人可愿意代劳?”
明微一愣,随即福身应道:“承蒙太后娘娘不弃,明微愿意效劳。”
金嬷嬷温温一笑,“如此请李美人明日巳时过来长春馆。”
太后倒不是有意为难她的,要她抄经便只是抄经,选了长春馆最凉的一处楼阁,供足了冰块儿消暑,又时不时的添些小食凉茶,每日也不叫她多抄,照应得倒很是周全。
头几日里,皇帝极识相没插手,直到初一日皇后众妃到长春馆请安,太后不咸不淡的叫明微伺候了两回,叫底下看热闹的人都歇了心思,傍晚适才过来,拱手与太后言,李美人还怀着身子,若经书抄完了,还是早些放她回去歇着。
太后侧身坐在窗下罗汉床上专心翻看着花样子没理他,皇帝便一笑,继续说道:“她不懂事,若呆久了,没得要惹额涅生气……”
“好样儿的……”太后冷冷一笑合了本子,回头拿了团扇,端坐了身子看他,“你这是连自己亲娘也不放心了?”
“额涅……”皇帝状似为难,嘴角却噙着笑,走两步自个儿寻了她右手边的座位坐下来,倾身靠向矮几,“儿子省得,您一向不是那起子磋磨媳妇儿的婆婆,这不放心,真正无从说起。实则,这丫头不会讨人喜欢,您留着她也无趣,何苦费这个心思;再一个,捧杀捧杀,额涅对后妃向来一视同仁,还是不要出她这个先例的好……”
太后乜了他一眼。
婢子奉茶上来,皇帝也不说话了,顺势端杯饮茶,擎等着她开口。
太后垂了眼撇茶叶沫子,却似没有说话的打算,见得金嬷嬷将门口处珠帘一打,便略微笑了笑。
明微是将将抄完经过来同太后告辞的,一打眼瞧见他坐在那里,心跳就漏了一拍。
皇帝手上随意拨弄着茶杯盖儿,显然没料到此时碰见她,登时动作一顿。
足等了有一小会儿,明微才下拜见礼,皇帝眼珠也才转了转,坐正了身子,嘴唇一动,过问了些住的可还习惯、下人可还顺手的套话。
“回陛下,各处都甚好。”明微一瞧他,答话亦寡淡工整。
太后但瞧着他们一问一答,一语不发,直待他们说完,才朝明微招了招手叫她:“你过来——”
不算亲热,却尚且客气。
明微颔首近前,走到了她身边。
太后从手上退了一对赤金绞丝嵌宝石的镯子给她,执起她的手端详了几眼,自语般道:“老成了些,倒也无妨,上大妆时带总是能行的。”
明微有些怔然,犹屈膝谢赏,太后却抬手一托她,面上带了几分温和之意,“免了。”
一顿又道:“这两日辛苦你了,明儿就好好歇着吧。”
百遍经书,尚未过半,明微不解其意,却也不多计较,她说什么便应什么,颔首答了个是。
太后一敛眼,便摆手道:“好了,不早了,我晚上吃斋,就也不多留你们了,自去吧。”
皇帝起来躬身告退,再瞧明微一眼,率先提步走了出去。
明微望他背影,心里一涩,出门瞧他已然走远,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小主当心脚下。”朝云扶着她提醒。
她一低头,正见脚下的鹅卵石路上缺了一块石头,遂勾唇一哂。
入夜陆满福过来送东西就没见到她人,朝云把他拦在楼梯口,只说小主在写字,吩咐叫打扰。
“嘿!正好——”陆满福一听就乐了,“万岁爷正叫我来送些高丽贡纸来给小主使……”
说着就往里走,朝云却没让,伸手拦他:“小主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