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霁欲继续,却觉得臂间人转过身来,接着腰间一紧,他竟被净霖先抱住了。苍霁险些咬到舌头,纵使他说得放肆,却从未经人抱一抱。他的自负之下,仍是干干净净的空白。
“我看见了冬林的故事。”
净霖话音一落,苍霁便听到了铜铃声。眼前景象碎成萤光,又在一瞬间重组成相。
他也看见了。
深秋霜夜,冷雨不绝。
冬林拖着灌浆般的双腿,滑栽在桥洞边缘。他蓬头垢面,气息奄奄。雨水淌成帘布,盖在背部,使得他喘息断续。冬林眼神逐渐涣散,意识飘忽。他这样伏着身,手脚泡得泛白。
冬林死咬着一口气,喉中陆续地延出哭声。他面部埋在泥污冰水间,好像要将眼泪也一同藏进去,让人误以为是雨声在吵。他哭得用力,致使暴露在雨中的脊背在无尽雨水抽打中不断地起伏。
这场雨下了一宿,他便在此哭了一宿。
清晨时宿雨初晴,牛车碾过他的上方,撩尾撅下几坨新鲜的湿物,盖着他半脸。冬林心如死灰,并不动弹。牛车经过,哨声与晨光并驱,惊动了一镇生灵。冬林始终没有合上红肿的眼,他乏力地等死,对过来过往的任何人都没有期待。
一条瘦犬颠步来嗅,从冬林的背嗅到他的头,下口舔了牛粪。温热荡开在面部,唤起一点生意。瘦犬拱偏冬林的头,拖着他的肩往桥洞底下去。地上堆积着污泥脏物,几块舔得发亮的骨头挤着冬林的脸。这犬要把他当做食粮,啃干净跟骨头搁一块。
冬林在湿腥的垂涎中合上眼,感觉瘦犬撕拽着他的肩头布料,刨着他的皮肉。利牙抵进肉里,痛得冬林闷声做笑。他张口沙哑地哄着:“咬断脖颈再刨”
瘦犬急不可待,却又老牙无力。即便啃到了肉,也撕拽不下来,急得哼声甩尾。冬林给它一巴掌,趔身爬动。
“用点力。”冬林卡住瘦犬的后颈,摁向自己,“往此处咬,张口。”
瘦犬被捏住后颈,瑟缩地不敢再造次,一个劲儿地摇摆着尾巴,舔舐着冬林的眼和鼻。
冬林推开它:“滚”
他倒回肮脏中,抹了把残存的牛粪。他等着死,却听河中“扑通”一声掉下个人来。冬林不想管,那与他没干系。他听着人落入水中,除了最初溅起的水花,连点反应也没有。
“掉下去啦。”桥上抄袖的路人张望,“还是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