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这康德贵,平日好人做得乖,凡事能推就推。队里但凡出了什么事,他都听大驴子的。日子长了,吴家沟人,就把大驴子当成了一把手。
大驴子也对康德贵也有些不满。这人爱耍点小聪明,平日见到好事往前靠 ,遇上孬事往后躲。眼见这会儿他还要往后退,大驴子就指派他去通知李肇风。
第二天一早,三寡妇正在养猪场喂猪,见李肇风没去挑大粪,着急巴拉地来找他。三寡妇心里怔了一下,停下猪食舀子,问道,“什么事?”
李肇风没开口,走到她跟前,嘟着嘴,像一条刚刚挨过打的狗。停了一会儿,才哀怨地看着三寡妇,嘟囔着,“丫她妈,你看,咱俩在一块儿,合适吗?”
三寡妇听罢,把猪食舀子扔进猪食桶里,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蛾眉竖立,瞪着眼睛问道,“姓李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都什么时候啦?你怎么忽拉巴又反悔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肇风知道三寡妇误解了他,赶紧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三寡妇问。
“那什么,今儿个一大早,康书记来找我,说是中午要开社员大会,批斗我,他们说我是白旗。”
“什么白旗?干什么用的?”三寡妇问。
“他也没说清楚,光说是队委会开会时,定下来的。我也闹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快一年不看报纸啦。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你想,开会批斗,哪有什么好事呀?”
三寡妇听罢,眉头紧锁,寻思了一会儿,抬头问李肇风,“那你来找我,是想跟我说什么?”
“嗨,我原来想,到了农村,夹起尾巴做人,不乱说话,就不会再有什么乱事啦。哪曾想,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又要找我的茬儿。
“关键是,我一个人,倒好说,都发配到乡下啦,还有什么好怕的?什么事,一个人顶着就行。可眼下,咱俩都在一块儿啦,又平白无故拖累了你,还有你的孩子,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就想和你商量,你看,咱们俩,是不是......”
“分开?”三寡妇冷眼望着李肇风,问道。
李肇风点了点头,跟着垂下头去。
三寡妇忍着气,闷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李肇风,“老李,你知不知道,这倒霉的事,为什么老是跟着你不放吗?”
“不知道。”李肇风晃着头。
三寡妇又问,“你听过这句话了吗?马老实有人骑,人老实有人欺。”
“这话,听过。”
“你就是太老实啦!软柿子,谁不愿意捏呀?”三寡妇恨恨地说,“但凡你能瞪起眼珠子,当初,也不至于让人家打成右派。
“眼下又让人捏巴啦,你又来找我,想悔婚,显得你有多仗义。我问你,悔了婚,你又能怎么样?就不在这人世间活啦?
“只要你还想在这人世间活着,照你眼下这副窝囊样儿,少不得还让人家当软柿子捏,躲得过去吗?你。
“你想过平静的日子,其实,这好办,起码你得硬气起来呀。打铁你得自身硬,你硬气啦,看谁还敢欺负你?
“我今儿个,就把心交给你。你要是觉着我配不上你,你这会儿后悔啦,我成全你,二话不说,还你个自由身。你看怎么样?
“你要是真的是为了这什么白旗黑旗的,要跟我分开。那我告诉你,老李,你用不着这么仗义。我三寡妇当初嫁给你,就没打算半道和你分开,别说什么白旗黑旗的,便是你今儿个坐了大牢,我三寡妇要是不跟了你去,哪也是我枉活了一世!”
一通起誓,说得李肇风眼圈红了,抿着嘴说不出话。
眼看男人动了真情,三寡妇也收了口,弯腰拾起桶里的舀子,说道,“行了,挑你的大粪去吧,这事你不用管它。”
听了妻子说出这话,李肇风心底也透了亮,转身回去。
三寡妇把猪喂完,解下围裙,把门锁好,抬脚往队委会去了。
队委会里只有老三一人守着电话。